肚脐,灵魂之门(第4/4页)

《驴子的岁月》成了我读的第一本书。通过这本书可以发现每个人都有一个灵魂,我相信我也有一个。当我盯着空白点看时,书中的主人公,跟他的祖父一起来到了火车站,没有敲,就打开了我的灵魂之门。当他的祖父送他去寄宿学校时,小布兰科·乔皮奇穿过了这扇打开的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火车,他还以为是一条蛇呢。这里便成了起点,当布兰科·乔皮奇笔下的所有主人公从这扇门鱼贯而入,就像为庆祝铁托诞辰的阅兵式上接受检阅的士兵。我突然明白了,我那关于夏天读书不合逻辑的理论是完全合理的。

我怎能忘记这个秋天和布兰科·乔皮奇带给我的欢乐?我又怎能忘记我父亲摆好姿势,与我们的大作家合影?照片是在欧罗巴酒店拍的,而那里正是我的父亲布拉措与布兰科·乔皮奇相识的地方。

布拉措听说他的儿子读完了第一本书,便招呼摄影师米奇·都拉斯克维奇前来酒店。母亲给我穿上节日盛装,搭有轨电车陪我赶到酒店。冰激凌很美味,正当我舔着第三个球时,父亲和布兰科·乔皮奇一起走进了会客大厅。后者的样子与我之前想象的大相径庭。我原以为我会看到威严的巴亚·巴亚奇特,而不是小小的比贝尔契。他向我伸出手,照相机的闪光灯把母亲和我吓了一跳。

“告诉布兰科先生你叫什么。”阿兹拉一边提示我,一边拽着我的胳膊伸向布兰科·乔皮奇。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那只手的力度。

“阿……阿列克萨……阿列克萨……卡莱姆,我有点结巴。”

“跟他说说你觉得《驴子的岁月》怎么样。”母亲继续在我耳边私语。

“有什么用,他比我更清楚!”

就在这时,我想起父亲讲过的,肚脐下面的阵阵疼痛,以及俄语里把肚子叫作život的事实。我抓着母亲的手,问题脱口而出:

“布兰科先生,为什么俄语里把肚子叫作život?”

“因为在肚脐后面,是灵魂;而如果没有灵魂,就不叫生活。”

他把手指伸向我的肚脐,还挠我痒痒。我笑了。

“要当心……”他嘴里嘟哝着。

“我知道:不能让灵魂枯萎了!”

“噢,不!是不能让任何人吞了它!”

每次我离开萨拉热窝去国外,都要在贝尔格莱德中转。这是联系我与世界的纽带。我总是乐意在这里停留,在安娜姑妈家过夜。要想从机场到市中心去,就必须取道布兰科桥。每次从那里经过,我都会瞧见布兰科先生。我向他致敬,他也会回敬我。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布兰科·乔皮奇从波斯尼亚的戈脉契山(14)里来,到贝尔格莱德寻找他的叔叔。他没有找到人,他睡在了亚历山大·卡拉乔尔杰维奇桥上。多年以后,灵魂已被南斯拉夫的悲剧吞噬,他不得不尽快处理自己的事情。他为自己的主人公们感到担忧:尼科莱蒂纳·布尔萨奇、巴亚·巴亚奇特、叶祖哈克·耶泽奇、杜莱·达比奇。

假如一切都覆灭了,他们将何去何从呢?他扪心自问,却不能回答。

一天,布兰科·乔皮奇重新回到了他曾经在贝尔格莱德睡了一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向他致意。一个女人停下来,一脸困惑地盯着他走到桥的另一端,微微抬起胳膊向他致意。现在轮到布兰科停下了脚步,在跨过桥栏前,他瞥见了这个女人,也看到了她的手势,知道她想向他致意。他转身朝向她,回应了她,然后匆匆跃入萨瓦河。


(1) 卡尔·麦(Karl May, 1842—1912),德国著名探险小说家,也是被最广泛阅读的德文作家之一。——编者注

(2) 马托·罗夫拉克(Mato Lovrak,1899—1974),克罗地亚儿童文学作家。

(3) 波斯尼亚足球运动员。

(4) 阿西莫·费尔哈托维奇的绰号。

(5) 克罗地亚的一支职业足球队。

(6) 萨拉热窝的老市场及历史文化中心。——编者注

(7) 斯特万·布拉伊奇(Stevan Bulaji,1926—1997),黑山共和国著名作家。——编者注

(8) 奥勃洛莫夫,俄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冈察洛夫的小说《奥勃洛莫夫》的主人公。——编者注

(9) 大卫·克洛科特(Davy Crockett,1786—1836),美国政治家和战斗英雄,因参加得克萨斯独立运动中的阿拉莫战役而牺牲。——编者注

(10) 克罗地亚评论员。

(11) 在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中,这个词的含义是“生活”。

(12) 贝尔格莱德管辖下的城镇。

(13) 法国心理学家。

(14) 位于波黑西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