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就是内森·祖克曼』(第6/14页)

“保持沉默,妈。什么都别说。”

“不行啊,内森。如果你什么都不说,那一点儿也不管用。他们会认定他们猜对了。”

“那就告诉他们您的孩子是个疯子;告诉他们他脑子里想什么您可管不着;告诉他们您为他没有把故事编得更糟糕而感到庆幸;这也不是完全撒谎。妈妈,您知道的,您就是您自己,不是卡诺夫斯基太太,我也知道,您就是您自己,不是卡诺夫斯基太太。我和您都知道三十年前咱们的日子赛神仙哩。”

“哦,亲爱的,你真的这么想?”

“那是当然。”

“可你书上写的可不是这样。我是说,读了它的人可不这么认为。即使没读过的人也不这么觉得。”

“别在乎别人怎么想,在乎得越少越好。”

“游泳池边,我不在的时候,他们说你不会再跟我有什么联系了。你信吗?他们这样对爱西说的。有人说你不会跟我有任何关系,有人说我不会再跟你有什么瓜葛,剩下的人说靠你寄给我的钱我正享清福呢。他们说我的大款儿子为了孝敬我给我买了辆凯迪拉克。你听了有什么感觉?爱西告诉他们我都不会开车,即使这样也堵不住他们的嘴。说凯迪拉克还配了个黑人司机。”

“下回他们就该说那个司机是您的情人了。”

“如果告诉我他们已经这么传了我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他们什么都说。每天都有新版本。有些我都甚至不愿在此重复。感谢上帝让你爸听不到这些。”

“也许爱西不该把别人的话传给您。如果您不想听,我告诉她一声。”

“我们犹太社区中心给你的书开了个讨论会。”

“是吗?”

“亲爱的,爱西说,这早就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了,现在全国上下每个犹太人的婚礼上,还有犹太男孩成人礼上,联谊会上,女子俱乐部里,姊妹交流会上,还有闭幕午宴上,都在议论。其他地方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过咱们中心讨论到最后就变成讨论你本人。爱西和梅茨先生去了。我觉得我还是待在家里做自己的事情比较好,就没有去。有个叫波斯纳的人做了个讲座,接着是讨论。你认识他吗,内森?爱西说这小伙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大。”

“我不认识他,不。”

“后来爱西走上前去把他大骂了一顿。你也知道爱西那个人,她要是出马的话……你爸一辈子快被她逼疯了,不过她可是最护着你的人了。当然啦,她这辈子没读过一本书,可是这对她来说也不成问题。她说你跟她很像,你写到她和蜜玛·察雅的愿望的时候,你们的想法更是如出一辙。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其他人的想法都见鬼去。”

“我和爱西是那样的,妈妈。”

她笑了。“你总是喜欢开玩笑。”这玩笑是否宽慰了她心头的负荷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内森,梅茨先生的女儿上周过来看他,她真是个可人儿。她在费城教书,美得跟画出来的一样,她很贴心地把我叫到一边,告诉我不要听那些人嚼舌,她和她丈夫都觉得书写得棒极了。她丈夫是个律师。她告诉我说你是现今在世的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不仅仅是在美国,是在全世界范围内。你觉得呢?”

“听起来不错。”

“哦,我爱你,亲爱的。真是我的好孩子啊。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只求你爸爸能快好起来,享受你的盛名。”

“说不定会让他伤心呢,您可知道。”

“他一向维护你,历来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也挺不容易的。”

“可他还是一直在维护你。”

“好吧。”

“你开始写的时候,你写的某些东西让他挺不高兴的——涉及悉尼叔叔和他的朋友的内容。他一下子习惯不了,所以有些事情做得不对。我从不敢跟他提起这事,否则他会砍了我的脑袋,但是这事我敢跟你讲:你爸爸是个实干家,他活着总觉得自己肩负着某种使命,这也是大家爱他、尊重他的原因,可是有时候,我了解的,在他兴冲冲地要做好事的时候,却反而阴差阳错地做了错事。不过,不管你是否意识到,是你让他明白的。这是事实。你不在的时候,他重复着你说过的话,尽管他和你见面时有时会生气,会和你吵架。他自个儿习惯这样了。只不过因为他是你爸。可在外人面前,他就是你身后那堵墙,直到他病倒。”他听得出她的声音又一次哽咽了。“当然你知道,我也知道,他坐进轮椅之后就很不幸地变了个人。”

“怎么了,妈?”

“哦,就是这些年的事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

“你是说劳拉?”他最终还是告诉了她——在离开班克街几周以后——他和劳拉分手了。他一直等到母亲从突如其来的悲痛中缓过来后才告诉她,想到自己的丈夫被送进疗养院,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跟她一起生活,这对她来说打击可不小。一件事一来,他这么想,虽然当这件事说出来时对她来说还是万事俱袭。当然啦,万幸的是他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得知这件事了;他们所有人,包括劳拉在内,都觉得他没必要知道,特别是考虑到在过去,每次祖克曼离开他的妻子,他父亲总是忧心忡忡、痛苦不堪、伤心不已,然后变得垂头丧气,半夜里拿起电话替儿子向“可怜的姑娘”致歉。因为这些电话,他们的争执可谓惨烈,就好比回到了他青少年的时候。

“你确定她还好吧?”他母亲问道。

“她挺好的,她有工作要操心,您没必要担心劳拉。”

“那你要离婚了,内森?又要离了?”

“妈,真的很对不起,我弄了这么糟糕的婚恋史。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也会自责,觉得自己不是个好男人。但是我天生不会一辈子只和一个女人长相厮守。我没兴趣了,我必走无疑。估计我天生就是要换来换去——每五年找个可爱的新欢。就那么想吧。她们都很棒,很漂亮,也很爱我,您知道的。我至少也有这么个优点,我只把最好的带回家。”

“我可从没说过你有不良婚恋记录——哦,亲爱的,可不是我说的,绝不说,绝不,再过一百万年也不说。你是我儿子,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对的。你想怎么过都是对的,只要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就好。”

“我清楚。”

“只要你清楚,那就是对的。”

“它是对的。”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都支持。我们从一开始就支持你。就像你爸爸常说的那样,不团结还能叫家吗?”

很明显,这事情不该问他。

亲爱的祖克曼先生:

七年前,我十三岁的时候,我读了第一本黄书。后来动了真格(七年里和同一个人),这种色情的(也是激发情感的)东西也就不太读了。去年冬天,那段感情了结了,我又重新开始读黄书,无非是为了忘却,为了记忆,为了逃避。有一段时间心情很是沉重,于是拿您的书来消遣。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恋爱了一样。嗯,可能并不是爱,而是某种强烈的感情。祖克曼先生(斗胆叫您内森好吗?),您着实提振了我的情感——同时也让我的词汇量突飞猛进。算我疯了吧(我的朋友们称我是疯子茱莉亚),叫我文学追星族也行,可您确实打动了我。您就像我的心理医生一样——而且每次治疗才八点九五美元。眼下,人们相互交流时用得很多的是诸如悲伤、愧疚、憎恨等词语,而我觉得我要对您,对您的睿智,对您的巧思以及您所代表的一切表达我的感激、钦佩和爱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