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4页)

珊达俯身,面颊贴着婴儿的前额。“是爸爸,”她轻轻地说,“好爸爸,好,好……”

维贾雅最后拍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你也许奇怪,”他对威尔说,“我们为什么可以和当地的动物相处得这么好。我来告诉你。”他举起手,“鹦哥。鹦哥。”那只大鸟儿很小心地从维贾雅的肩膀跳到他伸直的食指上。“鹦哥是只好鸟,” 维贾雅念诵道,“鹦哥是只很好的鸟。” 他把手的高度降低,直到鸟的身体和小孩的身体可以接触。随后,他缓慢地来回移动手指,让鸟的羽毛和小孩棕色的肌肤相互摩擦。“鹦哥是只好鸟,” 维贾雅重复道,“一只好鸟。”

鹦哥连续低声快乐地咕咕叫着,然后从站立在维贾雅手指头的位置向前倾身,轻轻地咬着婴儿纤小的耳垂。

“多好的一只鸟,”珊达低声说,念诵着同样的话,“多好的一只鸟。”

“这是安德鲁医生的想法,” 维贾雅说道,“当时他是皇家海军墨兰波斯号上的自然学家,来自新几内亚北部的一个部落,是新石器时代人。但是和你们基督徒以及我们佛教徒一样,他们相信爱。但和你我不同的是,他们发明了一些很实际的途径让信仰成真。这也是他们最快乐的发现。给婴儿喂奶的时候轻抚他,婴儿的欢乐会翻倍。接着,让他吸奶并同时抚摸他的时候,给婴儿介绍你希望他爱的动物或人。让婴儿的身体和他们摩擦,让婴儿和所爱的对象之间有温暖的身体接触。同时,不断地重复一些字眼,诸如‘好’。起初,婴儿只能听懂你的声调。渐渐地,婴儿到了学说话的阶段,就能明白所有的意思。食物、轻抚、接触、‘好’,构成了爱。爱则等于快乐,爱等于满足。”

“纯粹的巴甫洛夫。”

“基于目的纯粹的巴甫洛夫。友谊、信任和怜爱的巴甫洛夫。而你们更喜欢用巴甫洛夫洗脑,卖香烟、伏特加,宣扬爱国主义。让独裁者、将军和大亨受益的巴甫洛夫。”

这时候,黄色的米克斯犬也不愿被孤零零地冷落在一旁,它加入进来,肆意地舔着一切活动范围内想舔的对象——珊达的胳膊、维贾雅的手、鹦鹉的爪子和婴儿的背部。珊达把狗拉得更近些,让婴儿的肌肤在狗的身体侧面的茸毛上摩擦。

“它是一只很好的狗,”珊达说,“托比狗,好狗,好狗,托比。”

威尔笑道:“我能加入吗?”

“我也正要这样建议呢,”珊达回答道,“还担心你会介意,觉得有损尊严。”

“你可以站到我这儿,” 维贾雅说道,“我必须去看看午餐了。”

维贾雅朝通向厨房的那道门走过去,鹦鹉还站在他的肩膀上。威尔抬高他的椅子,身体前倾,开始抚摸婴儿娇小的身体。

“这是另一个男人,”珊达低声说,“一个好人,孩子。一个好人。”

“我多希望这是真的!”威尔笑着小声说道,语带懊悔。

“此时,此地,这是真的。”她再次俯身靠着婴儿,“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

威尔看着珊达的面孔,笑容神秘并带着祝福。威尔用指尖感受婴儿娇小身体的光滑和散发的温暖。好,好,好……他可能知道这种好——要是他过去的生活完全不是那样就好了,但无情和令人讨厌的现实就摆在那里。他再次刻意要体会另一番价值的时候,看到了梅姆林祭坛的漫画。“圣母与婴儿同在,狗,巴甫洛夫和偶遇。”忽然,他似乎能从内心明白,为什么巴胡先生如此憎恨这些人。为什么巴胡先生如此倾向于——不用说,像往常一样,以上帝的名义——这些人的毁灭。

“好,”珊达还在对她的孩子说,“好,好,好。”

太好了——那是他们犯的罪。当然不能允许。然而,又是多么珍贵啊!威尔多么希望自己也曾融入一次!“纯粹的感性!”他自言自语,接着,大声说:“好,好,好。”威尔重复珊达的话,语带揶揄:“孩子再大些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很多事都坏透啦,很坏,会怎么样呢?”

“友谊激发友谊。”珊达回答。

“从友谊的角度看——是。但不能从贪婪者、权力狂人、受挫者和苦难者的立场来看。对于他们来说,友谊只会带来软弱、剥削、压迫的邀请函,疯狂报复而不计后果。”

“但总要有人冒险尝试,有人开头。幸运的是,人固有一死。欺骗者、霸道者、刻薄者不久都会死去。这些人终将被接受全新教育的善男信女代替。我们这里发生的情况,你们那儿也能发生。”

“能发生,”威尔表示同意,“但是考虑到氢弹、民族主义和每年增加五千万人口等情况,几乎肯定不会发生。”

“没有尝试就不能这么说。”

“只要世界还是目前这种状态,我们就不应尝试。当然,如果我们不尝试,世界目前这种状态也不会改变。尝试,至少可以获得你们已经获得的成功。同时又回到我最初的问题。即使在帕拉岛,除了至善,如果发现还有很多至恶,会怎么样呢?孩子们是否会受到极大的打击呢?”

“我们尝试着让孩子对这些冲击产生免疫力。”

“怎么做?当孩子还小时,培养他们战胜挫败感的能力?”

“不是挫败感,而是真实。我们教给他们爱和自信。但,我们让孩子接触真实,所有方面的真实。然后教给他们责任感。他们需要明白,帕拉岛不是伊甸园,也不是神话中的安乐乡。帕拉岛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好的前提是大家都能体面地工作,都中规中矩。此外,生活的现实就是生活的现实。即使这里也不例外。”

“我来帕拉岛爬悬崖爬到一半的时候,面对崖边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蛇这一现实又如何呢?你大可以说‘好,好,好’,但蛇还是会咬人。”

“你的意思是,它们仍能咬人。但是事实上它们会这样做吗?”

“为什么不会呢?”

“看那儿。”珊达说,威尔扭头看到珊达所指的东西:他们背后墙上的一个佛龛。佛龛里有一个石佛的半身像。圆柱形底座上有个槽,看起来很奇特。石佛后的底座上是一个叶状华盖,顶端细,下面逐渐变宽形成一个大柱子。“这个石佛是个复制品,”珊达继续说道,“合成区站石佛的复制品——你知道的,莲池边那座大佛。”

“那是个很宏伟的雕塑品,”威尔说道,“那微笑着实让人联想到‘真福’的感觉。但,这和蛇有什么关系呢?”

“再看。”

威尔又看:“我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再认真看。”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接着,威尔吃惊地注意到一些奇怪且令人不安的现象。之前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圆柱底座原来是一条盘旋的大蛇。石佛头顶向下变宽的叶状华盖,正是一条巨大的眼镜蛇膨胀的颈部,扁平的蛇头在突出的前缘尖端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