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3页)

努里的眼色陡然变冷,然后转向母亲。

可帕尔文根本闭不上嘴。没有彼尚的安抚,她完全无法自已。“你毁了我儿子,你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还有我们的生活。真不该让你们结婚!”她尖厉的嗓音像玻璃碎片一般扎在安娜心上;说到最后,她唾沫飞溅,语无伦次,瘫倒在沙发上。

努里一手搂过帕尔文,说:“妈妈,别担心,我现在是一家之主了,我会照顾好您的。爸爸回来之前你可以搬过来跟我们住。”

拉蕾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一家之主?瞧瞧你自己那堆烂事!我才不觉得你能胜任。”

努里瞪着妹妹说:“爸爸真把你宠坏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听我的,明白吗?”

拉蕾没说话,可满脸怒气。

“可是,努里,”安娜问他,“要是基金会的人去我们家怎么办?”

努里挥挥手不耐烦地说:“不会。今天的成果能让他们消停一段时间了。”他看了看满屋的狼藉,“肯定。”

那晚回到家后,安娜把她和努里的结婚相册的副本拿了出来,一页页翻看着。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他们都很天真,对生活充满期待。努里说安娜像个天使——恐怕再也不会这么说了!她仔细看了看他俩和努里父母的合影。照片拍得很好,可照片上的帕尔文似乎不愿靠近自己;难道那时她就不喜欢自己?

她翻到那天来宾的照片,想起帕尔文费了好大心思安排座位。很多客人的名字她都忘了,不过她知道客人们都是政界要员,不是局长就是部长,个个都是达官显贵,与沙阿关系密切。

忽然,安娜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她看到了戈勒扎尔斯和赫马提斯两家:他们都是萨梅迪家的朋友,他们的财产都被没收了,可努里却说基金会的人不会找上门来。她合上相册,想起几天前努里与哈桑的谈话,谈到了处置彼尚和房子的事。哈桑说过努里得让基金会的人相信自己是站在他们一边的。难道这些都是努里干的?他就在烈士基金工作?鉴定哪些人的财产该被没收?他认识很多与沙阿有关系的伊朗富人,因为他就是和那些人一起长大的。

像滚雪球一样,安娜越想疑团越大。她起身在房里踱来踱去。自己的丈夫说不定成了告密者,很可能是哈桑怂恿他这么干的。安娜似乎听到哈桑说“要么就检举别人,要么就被当成叛徒、反革命!”

她边走边想:这么说,是努里出卖了他自己的亲生父母,让别人去抢掠自家的财产!怎么能这样?安娜试图为努里开脱。她想,如果努里不答应这么干的话,会不会被关进伊文监狱?也许去年夏天逮捕他就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警告他看清形势,悔过自新,站在革命一边,否则就会完蛋——努里别无选择!安娜试图设身处地为努里着想——他进退两难,正如身陷海峡中的奥德修斯,前有斯库拉,后有卡律布狄斯1。

还是想不通!

儿子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停下脚步,手捂脑门:人性怎么会堕落到这种地步?

努里还在他母亲家。电视里正在播出一对通奸者在德黑兰广场遭受鞭笞的画面,上百名围观者欢呼雀跃。

安娜关掉电视,上楼去了。

 

1 斯库拉与卡律布狄斯都是希腊神话中的海妖,分别驻守在狭窄的墨西拿海峡两侧,曾在荷马所著的《奥德赛》中给返乡的希腊英雄奥德修斯带来巨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