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3页)

帕尔文吓得往后退去:“又怎么了?”安娜和拉蕾对视了一眼。帕尔文跌坐在沙发上。

“我去。”拉蕾说。

“别。”帕尔文指指安娜,说:“让她去。”

安娜心想:可不是,危险的事当然得我去!她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前,看到三个穿制服的男人举枪对着自己。他们也都留着胡子,不过穿的是棕色制服。他们不是革命卫队的人。可他们还是大声呵斥着叫安娜开门。

“什么事?”安娜用波斯语问。

“我们是烈士基金会的,现在命令你开门。”

安娜听说过这个组织。这是霍梅尼在一年前成立的,旨在没收沙阿家人及其亲友的财产,借此来帮助那些在沙阿统治下受苦受难的老百姓,算是个劫富济贫的机构。安娜觉得这个组织本身并不坏,而且与她的正义感相符,她也从未被这个组织盯上过。可问题在于,没收的财产是真的赠予了穷人,还是流向了个别人的口袋?然而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开门。

这些人大步走进房里,拉蕾和帕尔文蜷缩在沙发上。“我们奉命来没收这栋房子里的财产!你们全体待在这个房间里,叫你们出来才出来!”其中一人命令道。

“你们要怎样?”安娜问。

“你们家和沙阿是一伙的,满屋子都是不义之财。我们必须清理这栋房子,把你们窃取的财产还给那些应得的人。”

“天哪!他们也去了戈勒扎尔斯和赫马提斯家,最后逼得他们离开了德黑兰!”帕尔文拍着脑袋说。

“我们也得离开这个房子吗?”安娜问。

“看情况。如果你们能忏悔自己的恶行,也许我们可以通融通融让你们留下。”

安娜吓得太阳穴又一阵跳动,可她还是努力保持镇静。她看到拉蕾面如死灰。帕尔文则垂着脑袋,不愿看这些卫兵。安娜试图安抚她们:“别担心,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她心里默默祈祷着。

那些人上楼时,拉蕾愁眉苦脸地昂着下巴往楼上看去。安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怕他们搜到她的唱片、化妆品、书和杂志——这些都是被明令禁止的东西。万一他们找到这些东西,会如何处置呢?这也是安娜第一次见到拉蕾满脸惶恐的样子。她耷拉着身子,似乎在等着受罚。帕尔文依旧低着头,肩膀抽搐,默默哭泣。

那些人逐个搜查房间,不时在发现好东西时发出欢呼。安娜很想看看他们找到了什么。她憋坏了,这与平时在公婆家喝下午茶的感觉可截然不同!

二十分钟后,两人下来了。一人提着几个袋子,袋子里装满了衣服、鞋子和书籍。还有一人拿着帕尔文的首饰盒,盒子半开着,露出金项链、手镯之类的东西。

拉蕾吃惊得大叫:“你们这是在偷盗!把东西放回去!”

那两个人笑了起来,把搜罗到的“赃物”放到外面,又回来搜查一楼。他们拿走了镶着金框的彼尚和帕尔文的合影和全家福,还拿走了墙上的画,这些画大多数是萨梅迪家从欧洲买来的抽象画;在彼尚的书房搜了一通,收走了他的文件和照片;回到客厅后,又从书架上拿了很多书,这些书大多数是初版的。他们挑了一些拿走,把剩下的都扔在地上。一人拿起壁炉上的绿松石孔雀看了看,然后往地上一摔,再把碎片捡起装进袋里;还拿走了烛台、珐琅碗和银器。

“求求你们!”拉蕾从沙发上跳下来。“我们就剩下这些了。”

一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别跟我们来这套!扯淡!你们这样的人早就把钱存到瑞士银行了,说不定还在美国买了房子!”

拉蕾举起手哀求道:“我没有!求你们了!我爸爸在哪儿?”

“他参与密谋反抗最高领袖和革命,将会受审,如果被判有罪,还会被处决。”那人冷笑道。

帕尔文倒抽一口凉气。“不可能!”

安娜插话道:“我公公德高望重,人人都尊重他;帮帮我们吧。”

“你公公帮着沙阿剥削人民!革命时他人在哪儿?”那人尖刻地说。

“可……”安娜指着那一袋袋“赃物”,“……你们打算拿这些怎么办?要带到哪儿去?”

“这不关你的事。”他环顾了一圈,说:“我们还会再来,也许就是明天!”

他正准备出门,可忽然看到了柜子上安娜和努里的结婚相册,于是停了下来。他拿下来翻看着。另一人也凑过去。他们一会儿看看相册,一会儿看看安娜。最后,第一个人啪的一声合上相册,把它夹在腋下。

“求你了。”安娜哀求道。“这里面都是我们的结婚照。”

“去了很多大人物嘛,嗯?”两人咯咯直笑。

安娜不知该感到尴尬还是愤怒。尽管她还有一本在自己家,可这么做依旧冒犯了她:窃取了她的回忆!

他们走后,拉蕾和帕尔文神情惊惧地依偎在沙发上。安娜试图振作起来,去煮了壶茶。可帕尔文不肯喝。

“有了,跟我来。”拉蕾忽然说。安娜跟着她来到彼尚的书房。拉蕾推开书桌后的一面墙板,墙后是一个小隔间。隔间里有一瓶波旁威士忌。拉蕾倒了一杯,一饮而下,然后又给安娜倒了一杯。可安娜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时候造的?”安娜问。

“这间密室?很早以前就有了。很多伊朗人家里都有。这比保险柜安全,尤其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你得——”拉蕾说着忽然停住了,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安娜抓住这话问道:“得怎样?”

“没什么。”

“你刚要说什么?”安娜不依不饶。

拉蕾摇摇头,关上墙门,拿着威士忌回到客厅。她给帕尔文倒了一杯,可帕尔文还是不肯喝。

安娜抿紧了嘴。

努里赶到的时候,母女俩依旧蜷缩在沙发上。帕尔文一看到努里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革命卫队、首饰和伊斯兰教中的魔鬼。安娜和努里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努里和安娜对视了一眼,努里使了个眼色,好像俩人心照不宣。那一瞬间,安娜忽然感到了一线希望。不过很快安娜就想起了几天前努里的所作所为。自己真想和他重归于好吗?自己就真的那么渴望有个伙伴吗?安娜边想边扭过头去。

帕尔文注意到了努里和安娜的对视,指着安娜说:“都怪她!如果你没娶她,就不会有这些事,她就是魔鬼!”

出乎安娜的意料,拉蕾为她辩解道:“妈妈,你说的不对。我觉得是我们去年雇的女佣搞的鬼。你还记得吗,那个一直戴头巾的女佣?我听说她辞职后帮着革命委员会干了不少事。”

安娜隐约记起自己初到萨梅迪家时帮忙搬行李的那个面色沉郁的女人。拉蕾也许是对的,可帕尔文并不这么想,她使劲打着手势:“不,莎赫扎德不可能背叛我们。可她……”她又指了指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