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第4/4页)

尼尔不支持葬礼这类仪式,因此没有参加卡萝的葬礼。他从没见过布伦特。很久以后我才发现,他写了一封信,说他既然不打算充当父亲的角色,最好一开始就退出。我从没对布伦特提起过他,因为我认为这会让妈妈心烦。还因为布伦特太不像他了——不像尼尔——实际上,他太像爸爸了,我真不知道妈妈怀上他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爸爸从未对此说过什么,也永远不会说什么。他对布伦特就像对我一样,但他是那种不管怎么样都会那么做的人。

他和乔西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我想这并没有让他们感到烦恼。乔西是唯一会谈起卡萝的人,但甚至她也不经常提。她说爸爸不认为妈妈有责任。他还说当妈妈想要生活中有更多兴奋和刺激的时候,他一定有些迟钝和保守。他需要某种重组;他得到了。后悔无益。如果没有那个重组,他就不会找到乔西,他们两个人现在就不会这么幸福。

“哪两个人?”我想要干扰他。而他会坚定地说:“乔西。当然是乔西。”

没人能让妈妈回忆起过去的时光,我也不用那些过去的事烦她。我知道她曾经开车去我们住过的小巷,发现那里变了很多,时髦的房子在不毛之地上拔地而起。她提起那些房子时,语气里有一丝鄙视。我自己也去了那条小巷,但没有告诉任何人。如今人们喜欢挖掘和探究家中的过去,我觉得这是一个错误。

甚至原先的沙砾坑上如今也盖起了一座房子,房子下面的地被填平了。

我的女友叫露丝安,比我年轻,但是,我想,比我更聪明。至少,对于她所谓的驱逐我心里的魔鬼,她表现得更加乐观。如果不是她极力主张,我不会和尼尔联系。当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和他联系,也不想和他联系。最后是他给我写了信。一封向我表示祝贺的简短便笺,他说,在《校友报》上看到了我的照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看《校友报》。我获得了一项学术荣誉,这在一个小圈子里意义重大,但在任何其他地方都几乎毫无意义。

他的住处距离我教书也是我上大学的地方不到五十英里。我很想知道我上大学时他是不是也在那里。如此之近。他成了学者吗?

开始我根本不想回复那封便笺,但我告诉了露丝安,她说我应该考虑回信。结果就是我给他回了一封邮件,之后我们做了一些安排。我要去见他,在他居住的镇上,安全的大学咖啡馆里。我告诉自己如果他看上去令人难以忍受——我并不清楚自己具体指的是什么——我可以就那么走过去。

他比过去矮,成年人往往都会比我们儿时记忆中的矮。他的头发稀疏,修剪得很短。他给我买了一杯茶。他自己也喝茶。

他做什么工作?

他说他辅导学生考试。还帮助他们写论文。偶尔,差不多可以说,他代人写论文。当然,他收费。

“这可不是成为百万富翁的办法,我向你保证。”

他住在一个邋遢的地方。或者说一个半体面的邋遢的地方。他喜欢那里。他在救世军二手店淘衣服。这也没什么。

“符合我的原则。”

我没有因为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向他表示祝贺,但说实话,我怀疑他希望我会那么做。

“不管怎样,我想我的生活方式不那么有趣。我想也许你想知道怎么会这样。”

我想不出该怎么说。

“我当时磕了药,”他说,“而且,不仅如此,我还不会游泳。我长大的地方没有几个游泳池。我可能也会被淹死。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吗?”

我说他其实并不是那个让我感到好奇的人。

然后他成了第三个被我问这个问题的人:“你认为卡萝当时在想什么?”

心理咨询师说我们不可能知道。“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关注吗?我不认为她想淹死自己。想让大家关注她糟糕的心情?”

露丝安说:“让你们的妈妈做她希望的事?让她聪明起来,明白她应该回到你们的父亲身边?”

尼尔说:“那不要紧。也许她以为自己游得很好,但其实并非如此。也许她不知道冬天的衣服会变得多重。或者她不知道那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

他对我说:“别浪费时间了。你不是在想如果你急忙跑回去告诉了我们会怎样吧,是吗?不是想要内疚自责吧?”

我说我想过他刚才说的那些,但不是。

“重要的是开心,”他说,“不管怎样。试试看。你可以的。会变得越来越容易。这和环境没关系。你无法相信这种感觉有多好。接受一切,然后悲剧就消失了。或者至少,悲剧变得不那么沉重了,而你就在那里,在这个世界无拘无束地前进。”

现在,再见。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么做的确是对的。但在我心里,卡萝仍然不停地朝水边跑去,跳进水里,仿佛带着胜利的姿态,而我仍然不知所措,等着她向我解释,等着那哗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