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第2/4页)

我难得见他表现得像个父亲,那是其中一次。

冬天的白昼之短,当时一定让我感到惊奇——在镇上,黄昏时街灯就亮了。但孩子很容易适应变化。有时候我想知道我们的另一座房子怎么了。我并不完全是想念那座房子或者想再住在里面,我只是想知道它到哪儿去了。

妈妈和尼尔的快乐时光一直持续到夜里。如果我醒了,要去厕所,我就叫她。她会高高兴兴但不急不忙地过来,身上裹着一块布或一条披肩,还带着一种气味,让我联想到烛光和音乐。还有爱。

的确发生了一件不那么令人安心的事,但当时我没去试图弄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布丽兹,我们的狗,不是很大,但它似乎也没有小到可以塞进卡萝的大衣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不是一次而是两次。她把狗藏在大衣里,带上校车,然后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带着布丽兹去了镇上我们原来的房子,那里离学校不到一个街区。爸爸回家独自一人吃午饭的时候,就是在那里发现它的,在冬天的门廊上,门廊没有锁。它竟然自己跑到那里,像故事里的狗一样找到回家的路,令人大感惊奇。卡萝大吵大闹,宣称那天早晨根本没看见狗。但是后来她犯了一个错误:她又试了一次,差不多在一个星期之后,这一次虽然校车上或学校里没有人怀疑她,但妈妈怀疑了。

我不记得是不是爸爸把布丽兹给我们送了回来。我无法想象他出现在拖车房里,或者出现在屋门口,甚至出现在通往拖车房的路上。也许是尼尔到镇上的房子去把它接了回来。这并不是一个更容易想象的情形。

如果我说的这些听起来让人感觉卡萝总是不高兴或者总是在谋划什么,那不是事实。我说过,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的确想让我说一些事情,但她并非一直不断地表现不满。闷闷不乐不是她的天性。她太渴望给人留下好印象了。她喜欢别人喜欢她;她喜欢搅动房间里的气氛,让人看到甚至可以称作快乐的希望。对此她比我想得更多。

现在我想,她是更像妈妈的那个。

她一定被盘问对狗做了什么。我想我能记得一些对话。

“我这么做是为了恶作剧。”

“你想去和爸爸住在一起吗?”

我相信她被问到了这个问题,我相信她说了不。

我没有问她任何问题。她做的事在我看来一点儿都不奇怪。也许年幼的孩子就是这样——异常强大的年长的孩子做任何事都不会显得不正常。

我们的邮件被投递在路边一根杆子上拴着的一只锡铁盒子里。除非风雨特别大,妈妈和我每天都走过去,看有什么给我们的东西。我午睡起来后我们就去。有时候一整天里我们只在那个时候出门。早晨,我们看儿童电视节目,或者我看电视她看书。(她放弃阅读的时间不长。)我们热些罐头汤做午饭,然后我去午睡,她接着看书。现在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胎儿在肚子里动来动去,我能摸到。孩子的名字叫布兰迪——已经起好了布兰迪这个名字——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天,我们沿着小巷走过去拿信,实际上当时我们已经离信箱不远了,妈妈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着。

“别出声。”她对我说,虽然我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玩穿着靴子在雪地里拖着脚走的游戏。

“我没出声。”我说。

“嘘。转身。”

“但我们还没拿信呢。”

“别管了。只管走。”

接着我注意到,布丽兹原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不在前面就在后面,现在它不见了。马路对面有另一只狗,离信箱只有几英尺远。

我们回到家,把等着我们的布丽兹放进来,妈妈立即给剧院打电话。没有人接听。她又打电话给学校,请人告诉校车司机,让他把卡萝送到家门口。结果司机没法这么做,因为上次尼尔铲过小巷里的雪之后又下过雪了,但是他——那个司机——一直看着她走进家门。那时狼已经不见了。

尼尔的看法是根本就没有狼。就算有,他说,也不会给我们造成危险,也许因为冬眠,它一定很虚弱。

卡萝说狼不冬眠。“我们在学校学过。”

妈妈想让尼尔弄一支枪。

“你想让我弄支枪,去杀死一只该死的可怜的母狼?也许灌木丛里还有它的一群小狼崽,它只是想要保护它们,就像你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他平静地说。

卡萝说:“只会有两只小狼。它们一次只生两只。”

“好吧,好吧。我在和你妈妈说话。”

“你又不知道,”妈妈说,“你不知道它是不是有饿着肚子的小狼崽或其他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那样和他说话。

他说:“别紧张。别紧张。我们想一想。枪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如果我去弄支枪,那我说什么?说越南还好吗?说我也该到越南去?”

“你又不是美国人。”

“你可激怒不了我。”

他们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些,结果是尼尔不必去弄支枪。我们再也没看见过那只狼,如果那是狼的话。我记得妈妈不再去取信了,但不管怎么说,也许只是因为她的肚子变得太大了,她去拿信已经不轻松了。

雪奇迹般地变小了。树仍然光秃秃的没有树叶,妈妈让卡萝早晨穿着大衣去上学,但放学后她是拖着大衣回家的。

妈妈说她怀的一定是双胞胎,但医生说不是。

“太好了。太好了,”尼尔说,他完全赞同是双胞胎的想法,“医生知道什么。”

沙砾坑里积满了融化的雪水和雨水,卡萝去乘校车时不得不绕着坑缘走。那成了一汪小湖,在晴朗的天空下,湖面平静,波光粼粼。卡萝不抱什么希望地问,我们能不能在里面玩耍。

妈妈说别发疯。“水一定有二十英尺深。”她说。

尼尔说:“也许十英尺。”

卡萝说:“边上不会有那么深。”

妈妈说就有那么深。“水会突然变深,”她说,“这和海滩不一样,妈的。离那个地方远点儿。”

她开始经常说“妈的”,也许比尼尔说得还多,语气更加恼怒。

“我们也该让狗远离那个地方吧?”她问尼尔。

尼尔说这不是个问题。“狗会游泳。”

一个星期六。卡萝和我一起看《友好的巨人》,边看边做出扫兴的评论。尼尔躺在沙发上,沙发展开就是他和妈妈的床。他在抽他那种烟,因为上班时不能抽,作为补偿,周末他要尽量多抽。卡萝有时候会去烦他,让他给她抽一根。有一次他给她抽了,但让她不要告诉妈妈。

不过,当时我也在,我告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