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皮的考验(第3/6页)

“自然,先生。”

“那下周四上布利奇对霍克利–梅斯顿的年度大赛中,记得押几镑给上布利奇。”大皮说着,挺胸凸肚地退场了。

“格罗索普先生下周四要踢比赛。”我看着门关上了,赶忙跟吉夫斯解释。

“我在仆役休息室已有所耳闻,少爷。”

“哦?那大家伙儿是怎么看的?”

“据我观察,少爷,仆役休息室普遍认为格罗索普先生此举有欠考虑。”

“理由呢?”

“雷金纳德爵士的管家马尔雷迪先生告诉我,这场比赛和普通的橄榄球赛有所不同。两个村子不睦达多年之久,因此较量起来,规则较为宽泛、简单原始,并非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常规赛。据了解,双方运动员的首要目标是暴力伤人,并非进球得分。”

“老天爷,吉夫斯!”

“情况的确如此,少爷。想来这种比赛一定能吸引古历史学者。最早可追溯到亨利八世统治时期,当时比赛从正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赛场扩展至方圆数平方英里。当时造成七人丧生。”

“七人丧生!”

“而且还不包括两名观众,少爷。所幸,近年来伤情大大减轻,仅限于断手断脚等轻微的情况。仆役休息室一致认为,格罗索普先生最好及时抽身,才是万全之策。”

我吓得花容失色。我是说,虽然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要大皮为“螽斯”一事付出代价,但我对他多年的情谊和敬意却还是余情未了——是这个词吗?即便他对我犯下的滔天恶行令我深恶痛绝,但我却不希望眼睁睁地看他毫无防备地踏上竞技场,被疯狂的村民咬个稀巴烂。被“夜光兔”吓个半死的大皮——好事。天大的喜讯。可以说是圆满收场。但扯成六瓣躺在担架上被抬下场的大皮——不好。根本是另一码事。完全不对头。一刻也不能考虑。

显而易见,得有好心人趁还来得及跑去通风报信。我于是直奔大皮的卧室。只见他正把玩着球鞋,脸上是梦幻般的表情。

我把情况一五一十解释给他。

“因此,如今最好的办法——对了,仆役休息室也是这个意思,”我说,“就是在比赛前一晚假装扭了脚腕。”

他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你的意思是,达尔格利什小姐这么看重我、信任我,以少女的一腔热忱一心一意盼着我帮本村夺冠,我却要临阵脱逃让她失望?”

他理解力这么强,我备感欣慰。

“就是这个意思。”我说。

“咄!”大皮说——这种表达我一辈子只听过这一回。

“‘咄’,什么意思?”我问。

“伯弟,”大皮说,“听了你这番话,我反而更加跃跃欲试了。比赛越激烈,越合我意。我欢迎对手的这种拼搏精神。惨烈点儿才好呢,正好有机会让我拼尽全力大显身手。你可知道,”大皮说着,脸红到了脖子根,“伊人会在旁观战?你可知道我作何感想?我觉得仿佛化身旧日的骑士,在小姐的目光下提枪上马。要是换成兰斯洛特、加拉哈特,眼看下周四就要比武了,就因为对手太强,故意跑去扭伤脚腕,你觉着这可能吗?”

“可别忘了亨利八世统治时期——”

“别管什么亨利八世统治时期了。我唯一关心的就是今年轮到上布利奇穿彩色队服,这样我就有机会穿圣奥古斯丁的运动衫啦。伯弟我跟你说,是淡蓝底子配橙色宽道道的。想想我的风姿。”

“疯姿?”

“伯弟呀,”大皮彻底陷入了癫狂状态,“不妨告诉你吧,我终于恋爱了。这回可是动真格的。我找到了真爱。我这辈子梦寐以求的对象,就是一位热爱自然的可爱的姑娘,眼中盛满英国乡间的荣光。我找到了!伯弟,她和那些娇生惯养忸怩作态的伦敦小姐们多么不一样呵!那些大小姐会大冬天的站在泥地里看橄榄球比赛吗?她们知道阿尔萨斯牧羊犬害病时的急救措施吗?她们跋涉10英里庄稼地还会清新如露吗?不可能!”

“那,这些都有什么用吗?”

“伯弟,我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下周四的比赛了。目前呢,我感觉到,伊人以为我是病秧子一个,因为前两天下午我脚上磨了水泡,从霍克利回来搭了公交车。可等她看到我在赛场上和乡巴佬对手厮杀的神勇,准会收回成见吧?准会大开眼界吧?啊?”

“啊?”

“我说‘啊’。”

“我也是。”

“我的意思是‘会吧’?”

“哦,可不。”

这时开饭的锣声响了,可我还没准备好呢。

接下来的几天,我多方打探,深信布利奇庄园仆役休息室并非信口开河:大皮这个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最好还是不要掺和当地的争端,也要避开用来解决争端的橄榄球场。这番劝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是字字珠玑。据说两个村子间的气氛的确是剑拔弩张。

这种偏远的村子是怎么个状况,各位不是不知道。日子的节奏比较慢。漫长的冬夜无甚消遣,只好听听广播,想想邻居的欠扁。不知不觉地,你就想到了贾尔斯老农在你卖猪的时候坑了你一笔,而贾尔斯老农则记起七旬斋[1]前第二个星期天,是你儿子欧内斯特冲自家的马扔了半块砖。就这么一来二去。至于这段世仇由何而起,我不得而知,反正到了“和平归其所悦之人”的时刻,已呈燎原之势。上布利奇茶余饭后只有一个话题:星期四的比赛;而村中百姓的期待之情似乎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饿虎扑食。霍克利–梅斯顿的状况也毫无二致。

我心里没底,不知道霍克利–梅斯顿厉害到什么程度,于是星期三特地跑过去考察情况。结果叫人毛骨悚然:两个汉子中就有一个像是村头铁匠的大哥。人家粗壮的手臂肌肉嶙峋,一如铁箍;我隐姓埋名去“绿猪”酒馆点了杯啤酒,听到大家都在谈论即将到来的体育竞赛,那阵势,凡是有兄弟要投身于该场角斗的,定然会吓得浑身冰凉:听起来就像匈奴王阿提拉和几个手下商议下一场进攻。

我回到家里,主意已定。

“吉夫斯,”我说,“你既然是负责替我晾干熨平三件套的,就清楚我在大皮·格罗索普手里遭了多少罪。按理说,这次老天开眼降怒与他,我应当高兴才是。但我却认为,老天下手有点太狠了。老天理解的报应和我认为的有点出入。就算我再怎么怒火中烧,也没想把这可怜的家伙给灭了。此刻看来,霍克利–梅斯顿觉得机会难得,得给村里包办丧事的送一份圣诞大礼。今天下午,‘绿猪’里就有个红发老兄,看口气像包办丧事那家的合伙人。咱们必须立即行动,吉夫斯。必须有力出力;大皮想死,但咱们得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