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乔治叔叔的小阳春(第4/5页)

“没事了,吉夫斯。”阿加莎姑妈说。

“是,夫人。”

吉夫斯下去之后,阿加莎姑妈有点跑题,先是集中宣讲她如何看待伍斯特有辱氏族声誉,让干粗活的下人如此忘乎所以。讲了几分钟之后,她才回到主题。

“伯弟,”她说,“你明天再跑一趟,去见那个丫头,这次要按我吩咐的做。”

“该死!咱们明明有别的选择,还是条绝妙的计策,根植于个体心理——”

“够了,伯弟。我的话你都听到了。我这就走了。再见。”

她匆匆撤了,真是太不晓得伯特伦·伍斯特的为人了。门刚关上,我就大喊吉夫斯。

“吉夫斯,”我说,“我这个姑妈不肯听从你的妙计,但无论如何,我主意已定,就按你的法子。我认为这是条锦囊妙计。你能不能联系到这位太太,请她明天中午来吃午饭?”

“可以,少爷。”

“好。与此同时呢,我去给乔治叔叔打电话。咱们就背着阿加莎姑妈,最后包她满意就是了。那个诗人怎么说的来着,吉夫斯?”

“少爷指诗人彭斯?”

“不是诗人彭斯,还有一个诗人,说的是偷偷做好事的。”

“少爷是想说‘饱含善意、业已淡忘的无名小事’?”

“一语中的,吉夫斯。”

我本以为背地里做好事会让人容光焕发,但我却不敢夸口说自己满心期待这场即将到来的宴会。说到午餐伙伴,光是乔治叔叔一个就够叫人惆怅的了。他十有八九要霸占谈话,并致力于描述自己的各种病症,因为要他相信广大群众对其胃黏膜毫无兴趣,那是不可能的。再加上那位姑妈,怕是好汉子也要打怵。早上醒来的一瞬间,我清晰地预感到大难临头,并且这片乌云——大家明白我这意思吧——越发密布。等吉夫斯端来鸡尾酒的时候,我的心情简直跌到了低谷。

“吉夫斯,”我说,“我真巴不得放他们鸽子,跑去‘螽斯’。”

“可以想象,这将是一场考验,少爷。”

“你怎么会认得这些人的,吉夫斯?”

“是通过一位熟人认识的,他是梅因沃林–史密斯上校贴身的绅士的绅士,他曾和那位姑娘有个默契,也曾请我陪他去紫藤宅拜访。”

“订婚了?”

“并没有到订婚的程度,少爷,只是有个默契。”

“为什么吵翻了?”

“他们并没有吵翻,少爷。爵爷开始有所表示之后,那位姑娘自然受宠若惊,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选择真爱还是机遇。不过直到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完全断绝。”

“那么,要是你的计划奏效,把乔治叔叔挤出局,那就算是帮了你那个朋友一个忙咯?”

“是,少爷。这正是斯梅瑟斯特——他姓斯梅瑟斯特——求之不得的结局。”

“这话说得漂亮,吉夫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少爷,是埃文河的天鹅,少爷。”

一只看不见的手按响了门铃,我暗暗给自己打气,肩负起主人的职责。午宴开始了。

“少爷,威尔伯福斯太太到。”吉夫斯通报。

“待会儿有你站在身后来一句‘太太,赏脸来一只土豆吧?’,我怎么可能憋住不笑啊。”这位姑妈一边说笑一边款步进门,看着比往常还要壮观,还要粉红,还要自来熟,“我认得他,知道吧,”她拿大拇指比画吉夫斯,“他去家里喝过茶。”

“他跟我说了。”

她环顾了一下客厅。

“您这儿真是好地方,”她说,“不过我喜欢粉红色,看了开心。那是什么?鸡尾酒?”

“马提尼加苦艾。”我说着开始斟酒。

她娇滴滴地尖叫一声。

“可别让我喝那个东西!您可知道我碰了会怎么样?痛不欲生啊。那东西伤害胃黏膜!”

“哦,我真不知道。”

“我可知道。要是您像我一样,做了那么久的酒水间女侍,也会知道的。”

“哦,呃——您当过酒水间女侍?”

“好多年呢,那时候我年轻得多。在标准餐厅。”

调酒器在我手中滑落。

“瞧!”她指明故事的教训,“这就是喝那东西喝的,手抖。我当时老对他们说‘还是波尔图好,波尔图健康,我自己也爱喝两盅。但这些乱七八糟的美国货呀,可不好’。可没一个人肯听我的。”

我警惕地打量她。当然了,当年标准餐厅酒水间女侍兴许成千上万,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吓了一跳。乔治叔叔那段不登对的浪漫史已是陈年旧事——而且是在他进爵老早之前——但每次一听到谁提起“标准”,伍氏一族就忍不住打颤。

“呃——那您在‘标准’那会儿,”我试探地问,“认不认得谁和我同姓的?”

“我忘了您贵姓了。我老是不记名字。”

“伍斯特。”

“伍斯特!昨天我以为你说的是‘福斯特’呢。伍斯特!我认不认得谁姓伍斯特的?哎。乔治·伍斯特呀,我跟他——我当时管他叫‘八戒’——都打算去登记了,结果他家里听说了,硬是不肯,还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他。我那时候年少无知呀,任他们摆布。我常常琢磨他后来怎么样了。他是您家亲戚?”

“失陪一会儿,”我说,“我有事儿找吉夫斯。”

我奔进备膳室。

“吉夫斯!”

“少爷?”

“你猜怎么了?”

“猜不到,少爷。”

“这位太太——”

“少爷?”

“就是乔治叔叔的酒水间女侍!”

“少爷?”

“咳,天杀的,你肯定听说过乔治叔叔的酒水间女侍嘛。咱家的历史哪有你不清楚的。就是他多年前想娶的那位。”

“啊,是,少爷。”

“他这辈子就爱过这一个人,他跟我唠叨过一万次了。每次喝到第四杯威士忌苏打,他说起那个姑娘还是眼泪汪汪的。真倒霉!这下往事又要在他心底回荡了。我感觉得到,吉夫斯。他们简直是绝配。她一进门,一开口,说的就是胃黏膜。这其中的深意,你明白吧?胃黏膜可是乔治叔叔最钟爱的话题。这就意味着,他们俩是志趣相投啊。这位太太和他绝对是——”

“渊渊相应,少爷?”

“一点不错。”

“令人烦恼,少爷。”

“如何是好?”

“恕我暂无头绪,少爷。”

“要我说,立刻给他打电话,说午饭改期。”

“只怕行不通,少爷。我想门铃声意味着爵爷到了。”

果不其然。吉夫斯给乔治叔叔开了门,我跟在他身后,缓缓穿过走廊,走进客厅。他一进门,两人先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接着又一起吃惊地嚷起来,如同失散多年的老朋友。

“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