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乔治叔叔的小阳春(第3/5页)

我对看看膝盖这事没有意见,不过当然要看时机,还有场合。不知怎的,我觉得眼下不是时候。但她已然动起手来。

“您看这膝盖怎么样?”她掀起了七重纱。

这,咱们当然得礼貌一下。

“太好了!”我说。

“您大概不信,有时候疼得厉害呢。”

“真的?”

“那种刺痛,说来就来的。另外还有件怪事儿。”

“是什么?”我觉得松松气正好。

“我这阵子这个地方也是这么个疼法,就在脊梁骨末梢儿。”

“真的假的!”

“真的。像针扎似的,热辣辣的。我想让您瞧一瞧。”

“瞧您的脊梁骨末梢儿?”

“是啊。”

我大摇其头。我最爱找乐子,全心支持波西米亚友谊啦活跃派对气氛什么的。但是是有底线的。咱们伍斯特明白底线在哪儿。

“不行,”我严肃地说,“脊梁骨可不行。膝盖,没问题;脊梁骨,坚决不行。”我说。

她好像吃了一惊。

“哟,”她说,“您这个大夫倒是古怪。”

我反应很快,如前文所说,看出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大夫?”

“那,您这行不叫大夫吗?”

“您以为我是大夫?”

“难道您不是?”

“不,不是大夫。”

终于搞清楚了。我们两人如梦方醒,这下子晓得哪儿是哪儿了。

我之前就猜测她好相处,这下我的观点得到了证实。我觉得从没见过哪位女士笑得这么开心的。

“哎呀,太好笑了!”她借了我的手帕擦眼睛,“有这种事!那,您既然不是大夫,那是哪位?”

“我姓伍斯特,是来见普拉特小姐的。”

“什么事?”

当然,我此刻就应该掏出支票,仗义执言。但我就是做不出。各位也知道,跟人家做拿钱换叔叔的交易,往好了说,也是难以成事,何况现在气氛不对头,那更是出师不利。

“哦,就是来看看她,知道吧?”我突然心生一计,“我叔叔听说她不舒服,知道吧?所以叫我来关照关照。”我说。

“您叔叔是?”

“亚克斯利勋爵。”

“哦!你是亚克斯利勋爵的侄子?”

“对啊。他是这儿的常客吧,啊?”

“没,我没见过他。”

“没见过?”

“没有。当然啦,罗达常常提起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连请他过来喝茶也没有。”

我立刻懂了,这位罗达是个明白人。假若我是这个姑娘,有了适婚对象,可家里又有姑妈这样的人物晃来晃去,我自然也会有所顾忌,拖着不请他到家里,直到礼成之时、他在虚线上签字之后。我是说,虽然她是个大好人——无疑有颗金子般的心——但时机成熟之前,还是不要抖给罗密欧为妙。

“您家里听说的时候一定相当诧异吧?”她问。

“可不是诧异。”

“不过这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您说真的?我还以为——”

“哦,她还在考虑。”

“我懂了。”

“当然,她受宠若惊,但有时候不禁又想,他是不是年纪太大了点。”

“我阿加莎姑妈也是同样的意思。”

“当然,爵位在那儿摆着呢。”

“是,这是自然。那您是怎么想的?”

“哦,我怎么想无关紧要。现在的女孩子呀,谁还在乎这个,是吧?”

“基本上。”

“我常常说,女孩子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但现实就是这样。”

“绝对的。”

看情形,这场对话大概会永远继续下去。她仿佛打算这样过一整天的样子。可惜此刻女仆进来通报,说大夫来了。

我站起身。

“那我告辞了。”

“您不用客气。”

“我还是走吧。”

“那,拜拜。”

“那我颠儿了。”辞别之后,我就迈进了清新的空气。

既然知道家里有谁在等着,我很想直接去俱乐部待上一天。但这事儿终究得面对。

“怎么样?”我一走进客厅阿加莎姑妈就问。

“哎,是也不是。”我回答。

“什么意思?她不肯收钱?”

“不完全是。”

“那她接受了?”

“那,也不完全是。”

我解释了来龙去脉。我早料到她会不大高兴,我有所料想是对的,因为她的确如我所料。随着剧情发展,她的评语愈发带劲儿,等我讲完,她大喝一声,差点震碎玻璃窗。我听着像是“狗”,可能她顾念自己古老的血统,话没说完就打住了。

“很遗憾,”我说,“可事已至此,我能怎么办?我紧张起来,士气突然打了退堂鼓。这种情况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没脊梁骨的人。”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勇士牵动了旧伤口。

“姑妈,拜托你,”我说,“不要再提脊梁骨这个词了。往事不堪回首啊。”

这时门开了,吉夫斯走了进来。

“少爷?”

“怎么了,吉夫斯?”

“我以为少爷叫我。”

“没有啊,吉夫斯。”

“好的,少爷。”

有时候,即使是在阿加莎姑妈眼皮底下,我也会坚定立场。这会儿看见吉夫斯站在眼前,面孔上无处不在冒着智慧的光芒,我顿时觉得,就因为阿加莎姑妈心存偏见,不肯同下人讨论家事,就白白浪费眼前这个药到病除手到擒来之良才,这真是岂有此理。我打定主意,哪怕要害她再次“狗”起来,但就得这么办,而且是从一开始就应该——交给吉夫斯。

“吉夫斯,”我说,“关于乔治叔叔的事。”

“是,少爷。”

“情况你都清楚?”

“是,少爷。”

“你也明白我们的心思。”

“是,少爷。”

“那出谋划策吧。快着点。就站那儿想吧。”

我听见阿加莎姑妈隐隐发出火山即将爆发吞噬左邻右舍的动静,但我没有畏缩。我看出吉夫斯眼里火花四射,这就是说,马上有点子了。

“我想少爷是去那位姑娘府上拜会过?”

“刚回来。”

“那么想必少爷见过那位姑妈了?”

“吉夫斯,我就没见到别人。”

“那么我相信,我的这个建议定会合少爷的意。我建议少爷安排爵爷和这位太太见面。她打算侄女婚后要继续住在一起,倘若爵爷见过其人、知晓其意,大概会三思。少爷也清楚,这位太太天性善良,但绝对是普罗大众之一。”

“吉夫斯,你说得太对了!别的不说,就说那一头橘红色的头发!”

“正是,少爷。”

“更别说那件洋红色裙子。”

“一点不错,少爷。”

“我请她明天来吃午饭,好叫两人见面。你瞧,”我转身望着阿加莎姑妈,她仍然在背景处冒烟,“一下子就有了绝妙的建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