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乔治叔叔的小阳春(第2/5页)
“乔治叔叔刚刚来过。”我做了个铺垫。
“他也去了我那儿,”阿加莎姑妈明显打了个寒战,“我还没起床他就到了,跟我说打算娶什么南诺伍德的小丫头。”
“是东达利齐,我这是内幕消息。”
“那,就是东达利齐吧。有什么区别。谁告诉你的?”
“吉夫斯。”
“那拜托你告诉我,吉夫斯又是怎么知道的?”
“姑妈,这世界上吉夫斯不知道的事儿还真是少,”我庄严宣布,“他见过那位姑娘。”
“她是什么人?”
“‘老派头’的服务员。”
我就知道此言一出她一定有反应,果不其然。我家老亲戚纵声尖叫,颇像康维尔特快驶过道岔。
“姑妈,从你的举止猜测,”我说,“你是希望阻止此事发生吧?”
“这事必须得阻止。”
“那只有一个办法。我按铃叫吉夫斯,让他出谋划策。”
阿加莎姑妈明显僵住了。活脱脱是旧时代老太君的架势。
“咱们要跟你的男仆讨论私密的家事,你没开玩笑吧?”
“当然,吉夫斯总有办法。”
“我知道你天生弱智,伯弟。”我这至亲骨肉说话的口气又降了整整3华氏度,“但我一直以为,你至少还识大体、有尊严、晓得自己的身份。”
“那,你知道诗人彭斯是怎么说的?”
她投来一个杀人的目光。
“显而易见,”她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拿钱把她打发了。”
“钱?”
“当然。都是你叔叔逼咱们这么做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们各自陷入了沉思。一提到乔治叔叔年轻时候的罗曼史,家里人总是要陷入沉思。我当时年纪小,所以没掺和,不过有不少知情人常常提起具体细节,包括乔治叔叔本人,每次喝点小酒,就爱把这事从头到尾唠叨一遍,有时候甚至是两遍。她是标准餐厅的酒水间女侍;那时他还没有进爵。姑娘叫阿莫,他很爱她;家里无论如何不允许,暗地里动用了小金库,用钱把对方打发了。就是那种充满人情味的小故事,大家明白吧?
我不大看好这个开价钱的计策。
“那,当然,你大可以这么办,”我说,“不过成功的机会可不大。我是说,小说剧本里凡是这么做的人,无一例外,总是自讨没趣。每次都是女主角博得读者同情。她挺胸抬头,用清澈坚毅的目光盯住对方,让对方自惭形秽。我要是你,就静观其变,反正成不了气候。”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想想乔治叔叔那副样子。相信我,绝不是嘉宝。要是依我呢,就让人家姑娘看他看个够。相信我,姑妈,我研究过人性,这世界上有哪个姑娘,见惯了乔治叔叔穿背心的模样,能不恢复理智并最终把他甩掉?况且这个丫头总是在吃饭的时候见到他,而乔治叔叔埋头饭菜的画面更是令人——”
“伯弟,我不想太麻烦你,但是请你行行好,别满嘴疯言疯语了。”
“随你喜欢。不过呢,我看你出面去跟人家谈价钱,有的你尴尬的。”
“我没打算出面。这次谈判就交给你去做。”
“我?”
“当然了。我想100镑应该足够了。不过保守起见,我会给你一张空白支票,必要的话,高一点也可以,随你把握。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帮你叔叔断了这段纠葛,代价在所不计。”
“你就这么把这事儿推给我了?”
“也是你为家里出点力的时候了。”
“等她挺胸抬头,用清澈坚毅的目光盯住我的时候,我又该如何是好?”
“别废话了。你半个小时就能赶到东达利齐区,火车很频繁。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报告消息。”
“可,听我说!”
“伯弟,你马上给我去见那个女人。”
“可该死!”
“伯弟!”
我只好乖乖从命。
“唉,好啦,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
“我坚持。”
“那,唉,这样的话,好吧。”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这种经历:跑到东达利齐区,跟某位陌生的姑娘谈判,答应给她100镑银子,条件是让她放了你家乔治叔叔。要是没有的话,那我不妨告诉大家,这可不是什么人生乐事。开车到火车站的路上,我就觉得不妙。在火车上我也觉得不妙。走上基奇纳路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妙。等我按响了紫藤宅门铃,一位邋遢的女仆给我开了门,领我穿过一条走廊,进了一间贴着粉红壁纸的房间时,我才觉得是大大的不妙。屋子角落摆着一架钢琴,壁炉架上放着一堆照片。除了牙医的候诊室——其实这间也颇像——就数郊区人家的客厅最叫人意志衰颓了。这类客厅里,小茶几上极有可能摆着几个鸟类标本的玻璃匣子;要说有什么能叫敏感之人产生那种心虚的感觉,那就是雷鸟之类的小东西(内脏器官一律摘除,代之以锯末子)用非难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你。
这种标本匣子紫藤宅的客厅里摆了三只,保证你无论从什么视角都能看到一只。其中两个里面都是形单影只,另一个是一家三口,包括红腹灰雀先生、红腹灰雀太太和红腹灰雀小少爷,最后这位看表情明显是个小流氓,和其他几只加起来,无与伦比地打击了我的生活乐趣。
为了逃开这个小生物的怒目,我故意走到窗边,假意观察那盆叶兰。这时门开了,我闻声转过身,发现进来的人不可能是那位姑娘,那自然就是姑妈了。
“哦,哟,”我说,“早上好。”
这几个字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因为我这会儿有些惊呆。我是说,这房间如此之狭小,这位女士又是如此之宽阔,我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有一种人,是不打算让人近看的,这位姑妈就是一例。身材凹凸有致,大家明白吧。我猜她当年一定是个挺标致的姑娘,虽然也是健壮型的。多年以后,等她走进我的生活的时候,她已经添了不少额外的分量。活脱脱是照片里那些80年代的歌剧演员。更别提那橘红的头发和洋红色的裙子了。
幸好她很和气,好像很欢迎伯特伦。只见她咧嘴一笑。
“您可来了!”她说。
莫名其妙。
“啊?”
“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别去看我侄女了。她刚睡着。”
“哦,这样的话——”
“把她叫醒怪可怜的,是吧?”
“哦,绝对。”我如释重负。
“染上流感,一整晚睡不着,白天好不容易睡着——那,叫醒怪可怜的,是吧?”
“普拉特小姐得了流感?”
“我们是这么想的,不过当然您最懂了。但咱们也不要浪费时间,既然您来了,不如帮我看看膝盖吧。”
“您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