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有爱者必圣洁自己(第2/6页)

“绝对的。”

“要是比胡作非为,邦佐不过是个资质平平的劣马。托马斯可是水平一流的良驹。”

“说得好。所以姑妈你完全没理由担心,小托坚持不下去的,迟早要露出马脚。”

“话虽如此,但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就有人做手脚了。”

“做手脚?”

“没错,伯弟,前路有人搞鬼,”达丽姑妈严肃地说,“我下赌注的时候,对斯内蒂瑟姆夫妻丑恶的黑心肠并没有清醒的认识。直到昨天我才得知,杰克·斯内蒂瑟姆竟然怂恿邦佐爬到屋顶,对着烟囱鬼叫,吓唬安斯特拉瑟先生。”

“不!”

“可不是。安斯特拉瑟先生年迈体衰,可怜的老先生,准会吓得半死。等他恢复意识,第一句话准是取消邦佐的比赛资格,宣布托马斯自动胜出。”

“但是邦佐并没有去鬼叫?”

“没有,”达丽姑妈声音里满是为人母的自豪,“他严词拒绝了。谢天谢地,他这会儿恋爱了,因此性情大变。他对诱惑嗤之以鼻。”

“恋爱?和谁?”

“丽莲·吉许[3]。上星期,村里的‘星光梦’影院放了一部她的老电影,邦佐第一次得见佳人。出了影院,他脸色苍白神情坚定,打那以后,就努力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这桩诡计才没有得逞。”

“那敢情好。”

“是。不过,现在轮到我出手了。你以为我会逆来顺受不成?对我客气,我自然待之以礼;但是谁敢毒害我的种子选手,那我就以毒攻毒。既然这场‘品行比赛’不规矩,那也别怪我不留情面。这次事关重大,不能畏首畏尾,整天想着当年母亲把我抱在膝头灌输的那些大道理。”

“押了不少银子?”

“银子事小,这可重要多了。我押了阿纳托,简·斯内蒂瑟姆押的是她家的帮厨女佣。”

“老天爷!要是姑父回家以后发现阿纳托不见了,那可有的说了。”

“他可不是闹个没完!”

“你们的赌注也太不平等了吧?我是说,阿纳托可是远近闻名的厨房大拿,手艺无人能及。”

“那,简·斯内蒂瑟姆的帮厨女佣可也不容小觑。听说这是位奇女子,而且如今好的帮厨女佣世上罕见,堪比霍尔拜因真品。况且我出的赌注总得比她高那么一点,不然她怎么肯轻易答应。好了,继续说刚才的事。要是敌方在邦佐的路上设置诱惑,那托马斯的路上自然也有诱惑等着他,而且多多益善。所以呢,快按铃叫吉夫斯,吩咐他开动脑筋。”

“可我没带吉夫斯过来啊。”

“你没带吉夫斯过来?”

“是啊。他专挑每年这个时候休假,这会儿正在博格诺捕小虾呢。”

达丽姑妈深深地忧虑起来。

“那还不立刻叫他回来!没有吉夫斯,你以为自己能派上什么用场?你这个可怜的榆木脑袋!”

我挺了挺胸——挺胸抬头收腹做了全套。说起吉夫斯,没人比我更尊重他,但这话伤了伍斯特的自尊。

“有头脑的人不只有吉夫斯一个,”我冷冷地说,“此事就交给我,姑妈,预计今天晚饭前,我就能制订出一个全面可行的方案,交与姑妈过目。要是我治不住这个小托,那我就把帽子吃了。”

“要是阿纳托走了,你也只能吃帽子了。”达丽姑妈一副此生无望的样子,我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我告退的时候已经努力思索开来。我从前就怀疑,虽然达丽姑妈对我总是和善可亲,好像很享受有我陪她,但她内心深处对我的智力却是不屑一顾,和我所喜闻乐见的要差一截。她习惯性地称我是“笨蛋”,而且每次跟她提个小想法、小主意、小灵感什么的,她也常常一阵大笑了之,虽然透着宠爱,但也十分刺耳。刚才这场谈话中,她更是露骨地暗示,像眼下这种需要决断和手腕的危急关头,我根本不是她考虑的人选。因此,我打定主意,要让她看看,过去是如何低估了我。

为了让诸位对我有一个了解,我不妨透露一下:走廊才走了一半,我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接着我用一根半香烟的工夫斟酌一遍,发现全无纰漏,只要——哎呀,只要安斯特拉瑟先生对于坏品行的看法和我一致。

碰到这种情况,首要就是对个体心理大略有个底——不信去问吉夫斯。对个体研究充分,就能马到成功。话说我对小托研究多年,对他的心理更是了如指掌无所不知。他就是那种绝不“衔怒到日落”的孩子。我是说,要是做了什么事刺激、开罪或是惹毛了这个未成年恶徒,他准保看好一切机会,第一时间下狠手报复回去。就说去年夏天吧,他得知某位内阁大臣举报他抽烟的事儿,就把此人困在阿加莎姑妈赫特福德郡居所的湖心岛上——注意了,当时下着大雨,而且岛上陪他的只有一只天鹅,而且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凶狠的一只。瞧,明白了吧!

因此我认为,只要斟酌几句讽刺或者奚落,针对他最敏感的地方,必然能让这个小托动起邪念,计划对我施以惊天动地的暴行。要是各位怀疑我是否甘愿做如此大的自我牺牲,成全达丽姑妈,我只有一句话:伍斯特家风如此。

只是还有一点有待确认:如果罪行是对伯特伦·伍斯特犯下的,安斯特拉瑟先生是否会认为足以凭借此罪将小托踢出比赛队伍呢?抑或他老人家只会呵呵一笑,咕哝着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要是后一种情况,那就没戏了。我决定先跟他打个招呼,问明状况。

他还在吸烟室里没走,这会儿正在读《时代晨报》,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我开门见山。

“哦,安斯特拉瑟先生,”我说,“好啊!”

“美国市场发展趋势很不好啊,”他说,“这股强力熊市很不好啊。”

“是吗?”我说。“那,不管怎么样,话说您这个‘品行’奖?”

“啊,你也听说了?”

“我不大清楚您的评分规则。”

“哦?其实相当简单。我每天计一个分数。每天先给两个孩子各自计20分,然后根据他们行为的恶劣程度酌情扣减。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一大早在我卧室门外大喊大叫,扣3分;吹口哨,扣2分。如果失德性质严重,那么失分相对地就更多。晚上休息之前,我在小笔记本里统计当天的总分。我想这样既简单,又十分巧妙,你说呢,伍斯特先生?”

“绝对的。”

“到目前为止,结果叫人相当满意。两个小朋友谁也没丢一分,我的神经系统安然无恙。当初我得知做客期间府上还有两个少不更事的男孩,坦白说,我哪敢有这种奢望。”

“明白了,”我说,“了不起。那么,对于所谓的一般性道德败坏,您又如何处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