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艺术的点缀(第3/6页)

“遵命,少爷。”

“好了,吉夫斯,那彭德尔伯里小姐怎么办?”

“少爷?”

“她准会过来探视的。”

“是,少爷。”

“那,绝不能让她看见我。小姐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吉夫斯?”

“是,少爷。”

“那你告诉我,要是彭德尔伯里小姐走进病房,久久地注视过惹人好感的病号,然后出门,头脑里那病号的模样还新鲜,然后一眼瞥见我穿着阔腿裤在那儿晃悠,她一定会对比一下的,我猜得对不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看看这幅画,再想想那位——一个浪漫,另一个不……啊?”

“少爷所言极是。我也正想请少爷留意。病人无疑会强烈地激发每位女性心中的母性;病人似乎总能触及女士们的内心深处。司各特有句诗写得极好:‘哦,女人哟!在欢娱的时辰,娇羞忸怩,虚情假意,难悦芳心……但当痛苦与不幸出现在眼前——’”

我举起手。

“改天吧,吉夫斯。”我说,“我很愿意听你背诗,但这会儿没心情。鉴于上述情况,我打算明天一大早就闪人,不到夜幕降临不回来。我明天开车去布莱顿待一天。”

“遵命,少爷。”

“这样安排最好,是不是,吉夫斯?”

“毫无疑问,少爷。”

“我也这么想。海风能帮我平复神经,很不幸,我这会儿有一大块神经需要平复。家中一切事务就交给你了。”

“遵命,少爷。”

“替我向彭德尔伯里小姐转达遗憾和同情,说我因公外出。”

“是,少爷。”

“要是斯林斯比太太到时候需要定定神,那你酌量供应。”

“遵命,少爷。”

“对了,给皮姆先生的汤下毒的问题,可别用砒霜,容易查出来。找个可靠的药剂师,要不留痕迹的东西才好。”

我叹了口气,斜眼瞧着画像。

“事情大大不妙,吉夫斯。”

“是,少爷。”

“作画的那会儿,我是那么快乐。”

“是,少爷。”

“啊,奈何,吉夫斯!”

“少爷所言极是。”

对话到此就告一段落。

第二天晚上,我挺晚才到家。吸过清新的臭氧,吃过丰盛的晚餐,又在月光下畅快地一路开着老爷车,我终于重拾好心情。没错,开到珀利的时候,我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伍斯特的精神是昂扬的精神,此刻伍氏胸膛里再次一派乐观。

我是这么想的。之前认为姑娘家的注定要爱上摔断腿的家伙,那是不对的。起初,果儿拉迪斯看到姓皮姆的往那一躺,几乎废人一个,无疑会受到莫名的吸引。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生出别的感想。她会扪心自问:把一生的幸福交到这个男人手里是否明智?毕竟这家伙看到有车过来都不知道要闪开啊。她会想,这事要是发生过一次,谁知道日后长长的岁月中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想到结婚后得天天跑医院、给先生送水果,她准会退缩。她会意识到,跟伯特伦·伍斯特这种青年搭伙,岂不是好得多?伍斯特纵然有什么缺点,至少懂得走人行路,懂得过马路前先看车。

因此,我精神焕发地把车泊在车库,一边快活地哼着“沙啦啦”,一边开门进了公寓,此时大本钟敲响了11点。我按下铃,下一秒吉夫斯就端着酒壶酒盏走了进来,仿佛掐指一算就知道我需要什么。

“回家啦,吉夫斯。”我动手调酒。

“是,少爷。”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彭德尔伯里小姐来过吗?”

“是,少爷,约莫2点钟的时候。”

“什么时候走的?”

“约莫6点钟,少爷。”

这可不好。探视了四个小时,我觉着很是不祥。可是呢,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斯林斯比太太呢?”

“她8点刚过就到了,10点钟离开的,少爷。”

“啊?很激动?”

“是,少爷,尤其是离开的时候。她强烈希望和少爷见一面。”

“见我?”

“是,少爷。”

“准是要泣不成声地感谢我,因为我慷慨地腾出地方给她最钟爱的弟弟歇歇狗腿,啊?”

“或许吧,少爷。只是她言语中对少爷十分不以为然。”

“她——什么?”

“其中一句是‘没骨气的白痴’,少爷。”

“没骨气的白痴?”

“是,少爷。”

我摸不着头脑,怎么也想不出这女人何以下此论断。阿加莎姑妈倒是常常这么训我,但她是看我从小长大的啊。

“我得弄个明白,吉夫斯。皮姆先生睡下了吗?”

“没有,少爷。他刚刚按过铃,问家里有没有更好的香烟。”

“是吗?”

“是,少爷。”

“看来经历了这场意外,他的厚脸皮还是照旧。”

“不错,少爷。”

我进房一看,卢修斯·皮姆正倚在枕头上,读他那本侦探小说。

“啊,伍斯特,”他说,“欢迎回家。我说,你是不是担心眼镜蛇呢?告诉你,没事儿。男主角趁大反派不觉,把毒牙拔掉了,结果眼镜蛇掉到烟囱下咬女主角的时候,根本是白费劲。我看这眼镜蛇肯定要骂自己是笨蛋。”

“别管眼镜蛇了。”

“说‘别管眼镜蛇’可不对,”卢修斯·皮姆温和地反驳道,“只要毒牙没拔掉,就不能不管眼镜蛇。不信你随便问个人。对了,我姐来过了,她有话想跟你说。”

“我也有话想跟她说。”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想跟你说说我这场意外。记不记得我原来编的那个故事?就是事主跑了那个?那,当时我说的是,要是想不出更好的故事,我就这么跟我姐说。幸好我后来想出了更好的。我当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突然灵光一闪。瞧,撞人逃跑的桥段太弱了,哪有把人撞折了腿还继续开车的?一分钟都信不过。所以我就说,是你撞的。”

“什么!”

“我说是你开车撞的人。这就可信多了,整个故事就滴水不漏。我就知道你会赞同的,咱们得不惜一切代价,不能让我姐知道把我弄残的人是果儿拉迪斯。我尽量帮你开脱来着,说你当时有点喝多了,所以这事也不能怪你。换成别人,肯定没我这么体贴。不过呢,”卢修斯·皮姆叹了口气,“只怕她对你还是不大高兴。”

“她不高兴了,啊?”

“不错。所以我强烈建议,要是想让明天的见面愉快些,你得趁今天晚上哄哄她。”

“你说哄哄她是什么意思?”

“我建议你给她送点花。这多有风度。她最喜欢玫瑰了,送几朵玫瑰给她——地址是希尔街三号——结局可能会因此改变呢。我想我有责任告诉你,老兄,我姐比阿特丽斯生气起来可不好惹。我姐夫随时就要从纽约回来了,依我看呢,麻烦就是要是比阿特丽斯到时候还没给哄好,就会指使我姐夫,让他告你侵权、渎职还是什么的,狠狠敲你一笔损失费。我姐夫不大待见我,估计他还挺欣赏把我撞瘸的人,但他对我姐可是爱得发疯,把她的话当圣旨。所以我的建议是,‘玫瑰堪折直须折’,火速送到希尔街三号。不然的话,你还没来得及喊声‘喂’,斯林斯比对簿伍斯特一案就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