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吉夫斯和临头大难(第3/6页)

“是,少爷。”

“那快出谋划策。”

“少爷,只怕——”

炳哥一声呻吟。

“吉夫斯,你是要说,”他牙齿打颤,“没有头绪吗?”

“暂时没有,很抱歉,先生。”

炳哥痛苦地一声呜呼,像斗牛犬没吃到蛋糕。

“那,这,大概只有一个办法,”他一脸肃穆,“盯紧那个大饼脸的小恶棍,一秒也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不错,”我说,“时刻保持警惕,啊,吉夫斯?”

“所言极是,少爷。”

“但与此同时,吉夫斯,”炳哥低沉的声音透着期待,“你会竭力想办法,是吧?”

“先生请放心。”

“谢了,吉夫斯。”

“先生太客气了。”

不得不说,炳哥这个人呢,一旦需要行动起来,那股子精神头和意志力让人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接下来那两天,我估计小托那小子一分钟都没空庆祝“终于自由了!”但到了第二天晚上,阿加莎姑妈宣布隔天要组织打网球,我立刻觉得只怕是凶多吉少。

瞧,有些人手指一握住网球拍,就像老僧入定一般,球场以外一切都不复存在,炳哥就是这种人。要是你趁他打到一半跑过去说,他最好的哥们在菜园子里被豹子吃了,他也只会望着你来一句“啊,哦?”诸如此类的。我清楚,不到最后一颗球发完,他根本不记得什么托马斯、阁下大人。当晚我换衣服吃晚饭的时候,就隐隐预感要大难临头。

“吉夫斯,”我说,“你可曾思考过人生?”

“偶尔,少爷,在闲暇之余。”

“人生可畏,是吧?”

“可畏,少爷?”

“我是说,事情表面和实际情况完全是两码事。”

“少爷,裤脚或许可以再提高半英寸,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背带,即可获得理想的效果。少爷刚才说?”

“我是说,咱们在伍拉姆彻西,表面看起来是幸福快乐的乡间聚会。但是湖面上波光粼粼,底下可是暗流涌动。要是在午餐时间观察阁下大人,瞧他忙着塞白汁三文鱼的架势,还以为他一丝烦恼也没有呢。哪知道,可怕的厄运已然向他围拢过来,逐渐逼近。你觉着托马斯那小子会采取什么手段?”

“下午我和托马斯小少爷闲聊一二,少爷,他提到自己最近在读一本叫作《金银岛》的传奇,并为其中弗林特船长的为人处世深深折服。他正琢磨如何以这位船长为榜样。”

“哎呀,老天,吉夫斯!要是我没记错,《金银岛》里的弗林特是抡着弯刀砍人的那个家伙。你看托马斯会不会也抡起弯刀照着菲尔默先生的天灵盖来一下?”

“他手里应该没有弯刀,少爷。”

“那,别的家伙。”

“少爷,咱们只有静观其变。少爷,恕我多言,领结似乎可以再紧一分,以期达到蝴蝶翅膀的完美形态。不如让我来——”

“吉夫斯,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管领结?你难道不明白,利透先生的家庭幸福岌岌可危?”

“少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不管领结。”

看得出,这家伙有点受伤,但我顾不得替他照料伤口。我想说什么词儿来着?忧心忡忡。不错,我就是忧心忡忡,并且神不守舍,另外还愁肠百结。

我这愁肠一直结到第二天下午2点半,也就是网球场狂欢开始的时间。这是个闷热的下午,像蒸笼似的,天边隐隐有闷雷滚过。我觉得,空气里仿佛酝酿着不祥。

“炳哥,”我们正为第一场双打热身,“下午没人看着小托,不知道他忙活什么呢?”

“嗯?”炳哥心不在焉地应道。他已经换上了网球表情,双眼呆滞无神。他挥着球拍,鼻子里哼了几哼。

“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我说。

“你到处什么?”

“找不到他。”

“谁?”

“小托。”

“他怎么了?”

我只好放弃。

锦标赛开场了,我觉得一片惨淡,唯一的安慰就是阁下大人坐到了观众席,身边围了几位撑阳伞的女士。理性告诉我,就算是小托马斯这么个通体生在罪孽中的小子,对于占据着如此有利战略地位的人,也基本没有机会下手。想到此处,我长舒了一口气,于是全身心投入到比赛中。我精力充沛地把当地助理牧师打了个落花流水,这时轰隆隆一阵雷声,倾盆大雨应声而落。

大家伙一窝蜂往屋子里跑。聚在客厅里用茶点的时候,阿加莎姑妈举着黄瓜三明治突然问:“有谁见到菲尔默先生了?”

我如遭雷击。刚才在网球场,我一会儿一记快球美美过网,一会儿沿着中线一记回旋慢球,只打得那神职人员捉襟见肘,因此有那么一小会儿,我已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这会儿我“咣当”一声坠回现实,手中的蛋糕从无力的指尖滑落,成了阿加莎姑妈的西班牙猎犬罗伯特的盘中餐。我再次感觉到大难临头。

要知道,想拦着这位菲尔默上茶几,那可不是易事。此君食量惊人,又酷爱5点钟那几杯茶、那两口松糕,此前,他在冲向食槽之赛中一直遥遥领先。此刻客厅不见他埋首饲料袋的身影,那只有一个可能:他落入了敌人的陷阱。

“他应该是在庭院里什么地方躲雨,”阿加莎姑妈说,“伯弟,你出去找找,带一件雨衣给他。”

“好嘞!”我应道。此刻,我生命中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这位阁下大人。但愿找到的不是一具遗体。

我套上雨衣,又在胳膊底下夹了一件,这就出发了,结果刚走进门厅里就遇见了吉夫斯。

“吉夫斯,”我说,“只怕凶多吉少。菲尔默先生不知所终。”

“是,少爷。”

“我要去庭院里搜搜,把他找出来。”

“少爷这一趟可以省了,菲尔默先生此刻正在湖心岛上。”

“顶着雨?这笨蛋干吗不划船回来?”

“他没有船,少爷。”

“那他怎么上的岛?”

“是划船过去的,少爷。不过托马斯小少爷划船尾随,解开了船缆。他刚刚对我讲述了全过程,似乎将人困在孤岛上是弗林特船长的惯用伎俩,在托马斯小少爷看来,依样效仿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可是老天,吉夫斯!那他不是成了落汤鸡了?”

“是,少爷。托马斯小少爷对此略有提及。”

行动的时刻到了。

“跟我来,吉夫斯!”

“遵命,少爷。”

我匆忙赶往船屋。

阿加莎姑妈的夫君斯宾塞·格雷格森是做股票的,前不久还在苏门答腊橡胶上大捞了一笔,因此在挑选乡间别墅上,我这姑妈出手颇有点不惜血本。别墅周围几英里都是绵延的草地,其间绿树成荫,栖居了不少鸽子还是什么的,都在纵情叽咕;几处花园,全都种满了玫瑰;此外马棚、茅舍、别院等等不在话下,总之包罗万象很是气派。但说到此地的重要景观,那却非湖泊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