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Ⅷ 第二章 恐惧

须弥山,天音寺。

偏僻的木屋之中一片沉默,普泓上人与普德大师二人都默不做声,法相站在一旁,脸上也现出错愕之色,但也保持了沉默,鬼厉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打开的那件宝物,柔和的白色光辉中,照得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黑色的布幔包裹其中的,是一面玉盘状的法宝,材质呈现出温润之极的青白色,边缘处每隔不远便有向内凹进几分的锯齿褶皱,每一条褶皱上都会分出一条细细凹槽,向玉盘中央由深变浅划去。玉盘中央的白色光辉最为柔和明亮,几乎如水一般在虚无的半空中轻轻流淌着,在光辉的下方,赫然只见有无数块极为细小的玉质小方块,密密麻麻但却显然是有条不紊地排列在玉盘中央,而以鬼厉此刻的道行修行看去,更是看出那些小玉块竟然每一面之上都镂刻着一个古拙字体,而他竟是看不懂这些字的含义。

在玉盘的边缘,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刻着神秘古拙的图案,有的似天空星斗,有的如深海孤岛,还有的图案,甚至古怪到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含义。

但此刻鬼厉并没有太多的关心这些小字和图案的含义,他所惊讶的却是这无数的小小玉块居然是不停地流动着,没有一面玉块是静止的,所有的都在动,它们就像是流水一般缓缓流淌,却又并非只流向一个方向,四面八方都是它们的方向,可是就在这样令人炫目的运动之下,却似乎又隐约有至理蕴涵其中,所有的玉块都没有发生冲撞的现象。

鬼厉注视良久,猛然间觉得这面玉盘上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那无数流动的玉块在他眼中竟化作了河流山川,滔滔不绝;一会又幻化做漫天星斗,斗转星移,苍穹永无穷尽;片刻之后,星光瞬间消亡,他愕然处身在虚无黑暗之中,那寂寥的黑暗深处,一幕幕画面流淌而过,有前生,似来世,而脚下不知何时,现出了一个虚无漆黑而深不可测巨大黑洞,不可阻挡的强大吸力从黑洞之中一冲而上,将他的整个身躯向下拉扯而去,仿佛永无休止一般地向着黑暗之中沉沦……

“呔!”

忽地,一声断喝,如惊雷一般在耳边想起,鬼厉身子一晃,如从梦中惊醒,满头汗水淋淋,整个人如经历过一场大战般疲倦不堪,大口喘息不止。

发出狮子吼唤醒鬼厉的普泓上人眼中露出慈悲之色,轻轻合十道:“施主,你身世坎坷,俗世牵绊太多,更有无数伤心往事,心魔极重。这乾坤轮回盘乃是世间独一无二之物,有牵魂夺魄之能,可断生死、算轮回、定气数,实有逆转乾坤之力,亦可令人丧神失志,心魔噬体,请一定小心了。”

鬼厉低声急速喘息,半晌过后,才慢慢平静了下来,面前那乾坤轮回玉盘依然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辉,在众人身前无声地流淌着。

虽然心中震骇于这从未听说过的异宝奇能,但想到这宝物若果然这般神妙,那么救治碧瑶的希望岂非更多了几分,想到这里,鬼厉心中不惊反喜,当下对着普泓上人与普德大师拜了下去,道:“弟子恳请二位大师本慈悲之心,造七级浮屠,助弟子一臂之力,将这宝物暂时借予弟子救人,事后弟子定然亲自回山奉还,日后更将日夜供奉,祈福二位大师修得正果!”说罢,重重磕头。

普德大师微微抬手,但他说话虽然已经渐渐流利,身躯动作却仍是十分麻木,手臂只是动了动,便又停了下来,不过幸好旁边的普泓大师已然走了过去,扶起了鬼厉,柔声道:“施主不必如此,起来说话吧。”

法相在一旁也走了过来,鬼厉这才慢慢站起,普泓上人微笑道:“普德师弟既然已将此宝物拿了出来,便是同意借给你了,你且放心。”

鬼厉大喜,正要拜谢,却只听那普德大师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道:“施主,老衲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鬼厉连忙肃容道:“大师请说,弟子洗耳恭听。”

普德大师缓缓道:“这件宝物亦正亦邪,最能惑人心志,人心如明镜者,堂堂而行,大有助益,反之则如方才勾动心魔,反噬己身。我与施主你相识不深,却也看出施主道行奇深,且博识多门,诸法皆通,将来修真之潜力非同小可,成就当远胜我等。只是施主外强内弱,气盛而情虚,心魔已成大患,如利剑悬头,施主可知?”

鬼厉默然良久,道:“不瞒二位大师,弟子本不在意通达造化,修得长生。至于生死,诸多变故之后,弟子几有生无可恋之感,俗世于我,亦如空幻,又何必在意区区心魔。弟子今日仍在世间奔波,只是心头所系者,仍有不可舍弃之区区数人在,舍弃不得,自当苟活以报知己。”他缓缓抬头,淡淡一笑,道:“至于其他的,大师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普德大师目视鬼厉良久,叹息一声,闭目不再言语了。

鬼厉向着普德大师行了一礼,走上前小心翼翼将乾坤轮回盘用黑布重新包好,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普泓大师合十道:“施主一切小心了。”

鬼厉点头,忽地眉头一皱,伸手一拍自己的额头,笑了起来,道:“看我这记性,太过高兴便什么也记不得了,这宝物如何用法,还未请教呢!”

普德大师缓缓睁开眼睛,与旁边看过来的普泓上人对望一眼,普泓上人眼中有询问之意,普德大师却是轻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普泓上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没有言语,普德大师迟疑了一下,看向鬼厉,鬼厉深深一躬,道:“请大师指点,弟子感激不尽。”

普德大师默默摇了摇头,鬼厉怔了一下,不明所以,片刻之后,只听普德大师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道:“我将这宝物留在身边数十年,日夜参祥,到如今也只看出其能通玄变化,定魂转生,但却始终参不透究竟该如何催持使用这件异宝。”

鬼厉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了脚,不能置信地看向普德大师,随后又慢慢望向普泓上人。

普泓上人叹息一声,道:“施主,这就是我与普德师弟一直犹豫的缘由了,乾坤轮回盘的确有扭转乾坤、倒转因果之奇能,但想必也是因为这法力太过逆天,是以常人无法参破其中奥妙。”

鬼厉怔怔不能言语,心中一片混乱,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最后只剩了无言的苦涩之味。

许久之后,他忽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不管怎样,请二位大师还是将这宝物借于弟子一用,不管怎样,总是一份希望所在。”

普泓上人与普德大师同声道:“阿弥佗佛。”

旁边法相有些不忍,踏上一步,低声道:“张施主,真是对不住……”

鬼厉默默摇头,忽地对着法相笑了笑,只是在法相眼中,那笑容竟是苦涩之极,只听他缓缓道:“法相师兄,你不必对我好言安慰了,其实这样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曾几何时,也曾有极大的希望就在眼前,却偏偏就那么功亏一篑……”

他声音忽转低沉,面上极伤痛之色一闪而过,更不多言,向着普泓普德两位大师一拱手,深深谢过,随后霍然转身,再不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鬼厉的背影,普泓上人眼中神色复杂,合十轻轻念道:“阿弥佗佛,佛祖慈悲,他业障缠身,当真是一生愁苦了。”

普德大师默然片刻,也跟着轻轻念了一句:

“阿弥佗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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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岐山,鬼王宗总堂。

小白回到狐岐山已经三日了,在这三日之中,她的眉目之间似乎就没有松弛开过,三日之内,惨剧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几度上演,看着那些疯狂而死的鬼王宗弟子以及周围日益沉浸在恐惧之中,眼看着就算自己不疯也大有被这种可怖气氛逼疯的其他人,小白已经完全肯定,这座狐岐山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诡异可怕的事情。

然而,最令她疑惑恼怒的,恰恰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居然见不到鬼王宗的宗主鬼王。

从那些鬼王宗弟子口中得知,鬼王很早以前突然下令说要闭关,不再会见外客,连一般的鬼王宗弟子也见不到他,小白几番让鬼王宗弟子前去通报,但传回来的消息却总是差不多,要不是前去通报的鬼王宗弟子说见不到鬼王宗主,就是鬼王传话请小白姑娘再等待几日,他马上就可以出关,总而言之就是不出来见她。

小白虽然道行高深,但置身于如今鬼王宗这般一个诡异的气氛之下,心情无论如何是好不了的,而且每日时不时就看到有人在身边发疯而死,这等疯狂之地之可怖,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事实上,小白以她千年道行,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蕴藏在这座看似广大宏伟的山腹洞窟之后,有一股极诡异嗜血的力量,正在不断膨胀,尤其是每次当她看到有人发疯而死的场面时,那股特殊的血腥气息就变得愈发浓烈起来。

三日之前,她刚到了狐岐山遇见第一个鬼王宗弟子老李发疯而死的时候,曾意外地发现某个角落里隐藏着神秘人物,其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血腥气息最为旺盛,但当她追踪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神秘人物已然消失,并从那日起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此时此刻,小白已经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消磨殆尽了!

石室里,小白单独一人坐着,周围厚重的石壁虽然同样布满了以前没有的裂痕,令人触目惊心,但仍然可以阻挡了大多数的杂音,将一份此刻看来弥足珍贵的宁静围在这个石室之中。只是,小白的脸色却一点也没有宁静的意思,相反,她脸上的愤怒之色越来越是强烈,这数日来发生在她眼前的事情已经完全打破了她之前对鬼王的印象,门下弟子深陷于恐怖之中,而宗主竟然完全消失了踪影,甚至连出来说句话安抚人心都没有,更不用说采取什么法子解决事态了。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小白甚至曾经怀疑过这鬼王宗是不是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什么厉害人物暗中害死了鬼王,这才有这等乱像。否则以往日鬼王的雄才大略,哪里会出现这般情景?只是小白想来想去,却总觉得鬼王那般厉害的人物,断无被手下谋反的道理,而小白始终还顾念着当年姐妹小痴与鬼王乃是结发夫妻的情分,不想搞得太僵,只得耐心等候,谁知这一等便等了三日三夜。

“啪!”

小白面色阴沉如水,一拍身侧床铺,随后站起身子,径直向石室中门户走去,三天了,她终于已经是忍耐不住,决心这就要去见鬼王问个清楚,否则的话,她也干脆离开此地好了,这等诡异之地,她实在是一天也不想多呆。

就在她快要走近石门的时候,小白忽地秀眉一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果然片刻之后,石门之外一阵动静传来,接着一个恭敬的声音传了进来:“小白姑娘在么?”

小白走上前打开了石门,只见石室之外站在一个鬼王宗弟子,二十上下,看去还十分年轻,但脸上眼圈有些发黑,亦有掩盖不去的疲倦之色,可想而知此人也是被周围那些诡异的事情困扰着。

见到小白站在那里,这个鬼王宗弟子面上神情更显得恭谨了,小白与鬼王宗宗主鬼王和副宗主鬼厉俱是非同一般的交情,鬼王宗上下无人不知,自然对她恭恭敬敬。

小白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只听这鬼王宗年轻弟子道:“弟子是奉宗主之令,前来请小白姑娘前去相见的。”

小白倒是一怔,随即冷笑一声,道:“他终于有时间了么,终于肯见我了?”

她口气中对鬼王大有不敬恼怒之意,那鬼王宗弟子听在耳中,面上掠过一丝害怕之色,头更低了几分。小白哼了一声,却也不想再难为他,淡淡道:“正好我也要去见他,既然如此,你就带路吧。”

那鬼王宗弟子像是松了口气,点头道:“是,姑娘请随我来。”说着也不敢多看小白一眼,转身向着甬道深处走去。

小白跟在那鬼王宗弟子身后向前走去,只见行路的方向正是鬼王的居所,看来鬼王果然是从所谓的“闭关”中出来,回到了他自己的屋子了。小白嘴角牵动一下,面上闪过一丝冷笑。

二人一路走去,在离鬼王石室还有十丈远的地方,那鬼王宗弟子停下了脚步,低声道:“小白姑娘,宗主是吩咐要与你单独见面,我就不进去了。”

小白眉头一皱,纵然鬼王曾有此吩咐,但还有十丈之远就停步走人,无论如何这也是极为失礼之举,但她转头看了那鬼王宗年轻弟子一眼之后,心头却是一怔,只见那弟子面上神情有几分僵硬,双手放在身旁却似乎不由自主地不住腿侧衣物上擦着,倒像是手心中不断涌出汗水,竟是极为紧张畏惧之态。

小白默然片刻,神情缓和了下来,轻叹了一声,道:“好的,你去吧。”

那年轻弟子抬头看了小白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但明显看出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像是背上曾压着的千斤巨石瞬间移开了,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只听他低声道:“多谢姑娘。”说着,转身就疾步走去。

小白的目光转了过来,看向鬼王的石室,沉吟片刻,定了定神,向前迈出了一步,忽地,就在此刻,从她身后远方猛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那声音尖锐如利刃,刹那间刺破了这座洞窟里脆弱的平静。

小白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了,但胸口仍是猛然一沉,呼的一声转过身子,却只见面前甬道里仍是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身影像僵硬的石头般伫立在那里。

远处,狂吼声与闻声赶来的人们嘈杂无比,渐渐混合在一起,随后是一片混乱的喝骂搏斗声,淡淡的血腥气味,仿佛看不见的流水,又在小白的身体周围流淌着。

只是此刻,小白暂时没有再顾及这些,她眉头紧锁,却是盯住了刚才那个鬼王宗的年轻弟子。鬼王的居所石室自然是处在比较安静的角落,这条甬道颇长此刻除了小白和那个年轻人也没有其他人,远处那令人心中发麻恐惧的叫喊声仍然在不断传来,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可怜的人又发疯了。

忽地,那个年轻弟子僵住的身体开始发抖,颤抖越来越是厉害,紧接着他发出了一声近乎绝望的嚎叫:

“啊!……我受不了了……”

他一把拔出护身的刀刃,仿佛他身旁虚无的地方却尽是要害他的恶鬼敌人,状若疯狂地胡乱挥刀劈砍,利刃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啸声,不时砍在坚硬的石壁之上,留下了淡淡的伤痕。

远处的嘶吼声渐渐低落了下去,但人群似乎听到了什么,开始有往这里移动的模样,小白冷哼一声,忽地白影一闪,人已掠到了那个年轻弟子身旁,那年轻弟子似乎也散失了理智,下一刀就向小白劈了过来,小白左手凌空一抓,疾若闪电已抓住那年轻弟子的手腕,微一用力,登时只听一声脆响,那弟子手中的利刃掉落了下来,落在地上,而他本人也全力无力般靠在石壁之上。

小白定眼看去,直视那人的双眼,只见他呼呼直喘粗气,眼光散乱而有些疯狂,但除了眼底几道红丝之外,却并无那种嗜血的赤红血色。

小白松了口气,耳中却又听见远处嘈杂的声音向这里接近,沉吟片刻,右手一挥在那年轻弟子头上拂过,随着白色衣袖闪过,那年轻弟子身躯一震,双眼缓缓合上,人也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小白面容紧绷,霍然转身,身子向鬼王居住的石室飘去,而在他身后,许多的人影正隐约出现,向着这里奔来。

“轰……”,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声音在小白身后关上了,也同时把远处那些嘈杂的声音隔绝开去,小白明亮的眼神在这个屋中扫了一眼,随即落到了坐在前方书案之后的男人身上。

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威严,气度雄伟,正是鬼王。

此刻,鬼王也抬眼向小白看来,却没有说话,小白来到这里之前,原本是在心中集聚了颇多怨气,但此刻居然觉得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哼了一声,目光不期然向这间石室又多看了一眼,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屋子哪里不对劲一般,可是周围诸般摆设,却都与她以前来到这里时一摸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动,连小白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这时,鬼王缓缓站起身子,道:“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他的声音显得十分低沉,与他过往的言语声调似乎有些异样,但小白此刻心中正有诸多事情,也没去多加注意,趁着鬼王问了这句话,她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你还知道我回来了啊?反正我回来不是找你。”

鬼王淡淡道:“哦,那你所为何事?”

小白有些不耐烦道:“我回来是找鬼厉的,不过现下没空说这些,我有好些话要问你……”

“且慢!”鬼王沉稳的面色忽然一变,打断了小白道:“你是说你要找鬼厉?”

小白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动,道:“是又怎样?”

鬼王面色一沉,眼中异光闪过,向着小白身上注视了片刻,一股莫名寒意似乎从他眼神中缓缓散发出来,但小白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面色不变,反而直视鬼王眼睛,隐隐有几分挑衅之意。二人对视片刻之后,鬼王忽地叹息了一声,首先移开了目光,道:“没什么。”

小白冷哼一声,道:“我来问你,这段日子以来狐岐山中都乱成一团了,天天有人莫名其妙的发疯伤人,天天有人惨死,鬼王宗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你到底知不知道?”

鬼王负手而立,在听到这个惊人消息之后,面上神情却似乎如岩石一般僵硬而没有变化,过了片刻,他淡淡道:“哦,竟有这等事?”

小白这一气非同小可,踏上一步,怒道:“你身为鬼王宗宗主,怎可对这等大事麻木不仁,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鬼王转过身来,目光越发冷漠,看了小白一眼,口气转冷道:“你也知道我才是鬼王宗宗主么,却不知小白姑娘你又是鬼王宗的什么人,凭什么来管我鬼王宗内的闲事?”

小白一怔,显然想不到鬼王竟会说出这等话来,面上怒气更盛,二人目光在石室中犹如利刃,无声碰撞!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小白一字一字道:“这份基业,有当年我妹妹小痴心血在里面,我不管你究竟发什么疯,但我可不能眼看你毁了它!”

“毁了它?哈哈哈哈……”鬼王像是突然听到什么最可笑的言语,放声大笑,神情更是为之一变,从阴沉瞬间变为狂妄,仰首向天一声长啸,道,“你懂什么,就是因为这份基业里有小痴心血在,我才用心经营,日后看我一统宇内、称霸天下,方知道我的手段,哈哈哈哈……”

他笑声猖狂,神情飞扬,神态大异往日,全然没有平日沉稳之态,小白也不禁为之愕然。小白身为九尾天狐,虽然平日里待人还算和善,但也未必对人命就看得多重了,只是此刻看到鬼王这番神情,竟是全然惘顾门下鬼王宗无数弟子的性命,即使在她这个人族眼中的妖类看来也觉过分。小白只觉得自己此番回来真是来错了,周围人人都像是将要变做疯子,没疯的也和疯了差不多,而面前这个鬼王也是一反常态,委实令人气愤疑惑,气极之下,小白怒喝道:

“你是不是疯了,那些人都是你门下弟子,你怎可无视他们性命?”

鬼王原本还是仰天狂笑的模样,但小白话中一句“疯了”一入耳中,他神情顿时变化,面上肌肉微微扭曲起来,笑声顿止,目光瞬间凌厉如刀,直向小白看来。

小白看到鬼王神态突变,隐隐然竟透出几分杀气来,心中微震,而几乎是在同时,以她千年狐妖修行道行之敏锐,又发现了一事,令她身子微微一颤,愕然抬头,望向鬼王。

石室内,无声无息之中,竟然慢慢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诡异的血腥,而这股诡异的力量,尽管小白心中不愿相信,但却分明竟是从鬼王身上缓缓散发出来的……

“你、说、什、么?”

鬼王站在那里,盯着小白,声音又变得低沉下去,从牙缝之中慢慢吐出了这一句问话。

小白没有回答,她只是也看着鬼王,然后面上神情从最初的惊愕慢慢平静下来,转为面无表情,到了最后她眼神中甚至还隐约带着几分诡异的讽刺讥笑,只见她沉默了许久,却抬头淡淡道:“我刚才性子急了,说话不对,你莫要在意。”

这一番话显然大出鬼王意料之外,以他的沉稳也不禁脸上掠过几分惊讶之色,但不管怎样,小白说了这一句,石室之中原本意外紧绷的气氛,却是顿时松了下来,那股神秘诡异的血腥气息,也似乎缓缓淡了下去。

小白深深看了鬼王一眼,道:“我刚才说了,我是来找鬼厉的,既然他不在,我也懒得在这里等下去,我这就走了。”

鬼王看得出迟疑了一下,眉头微皱,似乎仍一时未想通小白态度突然大变的缘故,连说话都犹豫了一下,而小白却没有再多给鬼王时间考虑,径直道:“若你没其他事,我这就告辞了。”说着身子一转,就向着石门走去。

鬼王所居住的石室自然乃是宽敞之处,但毕竟乃是山腹之中所建,再宽敞也宽不到哪去,小白距离那石门也不过乃是十步之内的远近,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向着石门走去,站在她身后的鬼王面上神情突然发生了变化,种种复杂神色交织在一起,忽而杀气腾腾,忽而又犹豫不决。

只是小白行路的速度却没有丝毫慢了,十步之远,纵然速度不快也是转眼即到。沉重的石门在她面前缓缓向旁边打开,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她没有回头。

白色的衣襟围裹着她修长而丰润的身姿,轻轻飘荡着。

这山腹石窟之中,却又不知哪里来的风儿?

身后,悄无声息,直到沉重的石门再度关上,将她与那间石室相隔开去。

小白默然伫立,深深呼吸了一下,顺着空荡荡的甬道缓缓走去,在行路之中,她的身体从刚才暗中的紧绷慢慢的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的眼光中仍有着几分神秘的讥笑之色,却不知她心底到底在想着什么,只是她目光掠过周围空旷的甬道,忽地目光落在周围石壁上那一条条粗糙深刻的裂痕上,随后,她面上神情再度掠过一丝确认的冷笑。

她已经知道了刚才自己在鬼王石室中最初感觉到的那一种不对劲的原因了,狐岐山鬼王宗洞窟之内处处都有这些诡异出现的神秘裂痕,只有刚才在鬼王石室之中,那里面的石壁却是不一样的。

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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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厉从高高的天空中落了下来,猴子小灰依旧趴在他的肩头,四处张望着,对于好动的小灰来说,似乎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而猴子的身体内,也永远看不到疲倦二字。

不过猴子不会疲倦,但他主人的脸色却显得有些沉重,鬼厉落到了地上,在远处就是高高耸立的荒凉的狐岐山,但不知怎么,他却没有像往日一般直接降落在狐岐山鬼王宗洞窟门口,而是落在狐岐山下山脚处,然后缓缓向着山上步行而去。

可以看出鬼厉的神态颇为凝重,他眉头紧紧锁着,或许连他自己也忘了到底有多久时间,没有真正开颜笑过了。

胸口微微有沉甸甸的感觉,鬼厉不用伸手去摸,也知道那是什么——神秘的法宝“乾坤轮回盘”!

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神奇的宝物,更想不到一个浪迹天涯的江湖相士周一仙会知道这个就算在天音寺中也极其隐秘的秘密,只是在他一点点希望之后,更多的却是担忧、焦虑与困惑。直到此刻,他仍然无法参透这件法宝,想来也是,普德大师以天音寺四大神僧之尊数十年也是参祥不透,鬼厉短短数日之间又怎能破解这个谜团?

可是,碧瑶怎么办?

鬼厉停住了脚步,深深呼吸了一下,他的神情就像是被千钧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良久之后,他忽地苦笑一声,再度迈步向山上走去。

多少人总说人生如梦,却不知这人世间,无论怎样的梦,也总是要去面对的!

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了鬼王宗总堂洞窟的入口处,在门口值巡的数位弟子一看见他的身影,先是一惊,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都流露出大喜之色,全部奔跑了过来。

“副宗主,您可回来了。”

“您回来迟了一步,小白姑娘回来找你,刚刚才离开啊。”

“您再不回来,我们、我们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您了……”

一叠声七嘴八舌杂乱无章的言语诉说,倒是也让鬼厉吃了一惊,愕然道:“你们说什么?”

众鬼王宗弟子这段日子以来当真是如身陷刀山火海,痛苦不堪,偏偏这种情形之下,往日里管事的竟然全数消失,四大圣使本来颇为威望,但青龙去南疆之后变渺无音信失踪日久,朱雀也早就离开狐岐山,而身为鬼王宗一脉重心所在的鬼王,却完全是出人意料之外的不闻不问的诡异态度,鬼王宗内当真是已经乱作一团,若非魔教规矩森严,众人委实畏惧刑罚不敢私逃,不然这狐岐山就当真变做一座空山也不无可能。

鬼厉往日在鬼王宗里地位崇高,虽然平日冷面对人,但对待普通的鬼王宗弟子,却也从来没有欺凌的事,一众鬼王宗弟子暗中对这位沉默寡言的副宗主还是十分敬重的。此时此刻危难之际,突然看到鬼厉,几如雪中送炭救命稻草,如果不令他们这些沉浸于恐惧之中不能自拔的人狂喜不已。

听着周围这些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争相说个不停,鬼厉漠然地下了头,伸手轻轻在胸口摸了一下,乾坤轮回盘透过黑布,隐约散发出淡淡的温暖气息。

“够了!”忽地,他冷冷这么说了一句。

周围一众鬼王宗弟子都怔住了。

鬼厉默默用手推开那些鬼王宗弟子,向着山腹之中走去,身后传来有人大声喊道:“副、副宗主,难道连你,连你也不管我们了吗?”

鬼厉的身子停住了片刻,随后只听他低沉而压抑的声音缓缓道:“十年了,我竭尽全力也无法救治碧瑶,我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有什么能力能救别人……”

他迈步继续向前走去,从背后看去他竟然带着几分苍凉,全然没有他此刻应有的年轻朝气,在他身后的鬼王宗弟子们面面相觑,每个人都面如死灰,绝望如潮水一般,从未知的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掩盖而过。

鬼厉走进了山腹通道,没走两步,忽地一直趴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突然猴躯一震,“吱!”的一声尖叫,却是人立起来,同时面上三只眼中隐隐泛出金光,竟是一副如临大敌之色。

鬼厉眉头一皱,伸手将小灰抱了下来,低声问道:“小灰,怎么了?”

小灰“吱吱、吱吱”叫了几声,神态竟然略显紧张,同时手臂向两侧挥舞,鬼厉目光一凝,随即顺着小灰手指的方向望去,面上神色也渐渐转为冰冷。

小灰手指的地方,赫然是原本坚硬石壁之上,出现的众多诡异深刻的神秘裂痕。

鬼厉慢慢将小灰放回在自己肩头,同时重新迈开脚步,缓缓向前走去。小灰趴在鬼厉肩头,三眼圆睁,一脸警惕的模样仔细观察着周围。这条原本人来人往的通道,此刻却只有鬼厉和小灰的身影,平日里的那些鬼王宗弟子竟然全都不见了。

空空荡荡的甬道,一条接一条的分岔路口,随着鬼厉的身形慢慢行进,通道两侧石壁上的神秘裂痕也越来越是密集与粗大。一股诡异的气息,仿佛开始弥漫在鬼厉的四周通道里,像是无形之中,有什么怪物在暗中睁开眼睛,注视着他们。

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血腥气息,幽幽飘荡在空旷的通道中。

鬼厉行走的脚步越来越慢,他的目光在从一条裂痕看向另一条裂痕之中,也变得越发深邃与锐利,这里,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刹那间面色苍白,这诡异未知的力量笼罩着狐岐山,而碧瑶,却还是躺在甬道深处的寒冰石室中的……

片刻之间,鬼厉的身影如闪电一般弹了出去,甚至在静谧的通道中发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瞬间消失在通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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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沉重的石门声再一次在通道中回响起来,鬼厉一脸焦急地站在寒冰石室门口,几乎是在石门刚开了能够容纳一人通过的空隙,他已蹂身抢了进去。

轻轻如梦幻般的白色烟气,仍然从那台寒冰石台上散发出来,飘荡在石室半空之中,一个绿色的身影,带着淡淡恬静的笑容,也仍然安静地躺在那儿。

鬼厉默默站在门口,半晌过后,方才长长出了口气,面上的紧张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看着碧瑶好一会儿,慢慢走了上去,来到寒冰石台一侧,注视这个美丽女子那仍如当年一般的美丽容颜许久,轻声道:“我回来了,碧瑶。”

没有回答,回答他的是一片冰冷的静默,鬼厉的嘴角轻轻动了动,眼光深处闪过了一丝哀伤之色。

他在寒冰石台旁坐了下来,向周围看了一眼,发现这座寒冰石室不知怎么,居然和外面那些通道里裂痕遍布不同,周围的石壁居然完好无损,一条裂缝都没有。

鬼厉微微皱眉,眼中隐有不解之色,但此刻他似乎并没有心情去深究什么,很快的,他的注意力和目光都集中到了躺在寒冰石台上的碧瑶身上。伸手从怀里慢慢拿出了一件黑布包裹的事物,他缓缓解开了黑布,露出了色泽温润的乾坤轮回盘,白色柔和的光辉发散出来,掠过碧瑶略显有些苍白的脸庞。

“碧瑶……”鬼厉轻轻呼唤了一声。

只是还不等他继续说些什么,忽地他身后石室入口石门处,传来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

“慢着!”

鬼厉眉头一皱,转过身向门口处望去,只见鬼王负手而立站在石门处,目光尖锐如刀,盯着鬼厉手中的乾坤轮回盘,冷然道:

“你手中所拿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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