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振衣飞石(105)(第3/3页)

衣飞石木着脸将一刀没裁剪的宣旨从案上扯下来,挡住自己才吐了满地的狼藉上。

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额头触地谢罪:“臣万死。”

朱雨在皇帝跟前当差这么长时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这要……怎么办?

衣飞石伏在地上闭了闭眼,吩咐门外听差的役兵:“煮十碗清水羊肝来。”

换了旁人把御赐的吃食吐一地,这会儿就该去研究死字怎么写了。

衣飞石当然不会为这种事领死,可是,不让皇帝把这口气出了,他晚上怎么回去赔罪?难道说,你中午罚我吃羊肝,我吃了呀,我全吐了呀。这不是赔罪,这是要干仗。

旁人相好,寻常夫妇,想干仗就干仗。衣飞石不能和皇帝干仗。皇帝说的话,那叫圣旨。

朱雨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

侯爷与陛下之间的事,他一个侍人说了不算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跪在地上,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一边吃一边吐,一边吐一边吃,将兵衙厨下刚刚煮来的十碗清水羊肝,全部过了一遍。

——羊肝这东西,好像天生就没法儿在衣飞石的胃里稳稳当当地待着。

不管衣飞石怎么努力地吃,最终它都会被呕吐出来。

吃到后来,衣飞石冷汗满头,无意识地泪水不住从眼角淌出,就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的身体因呕吐微微抽搐,朱雨喂他饮茶漱口,他无力地俯首谢罪道:“臣无能。求天使上禀陛下,臣实在吃不下去。求陛下开恩。”

“回圣人,奴婢探问得知,侯爷新任的内卫首领被卫戍军衙门传了去,询问思齐大长公主殿下庶孙汤耀文致死案。”银雷前边这话都说得很正常,后边一句就很内涵了,“卫戍军衙门,奴婢进不去。”

按道理说,卫戍军在此地仅有驻地,根本就不应该有衙门。

此处唯一有的衙门,就是衣飞石的西北督军事行辕。

卫戍军既然没有立衙门,就没有管辖权,只有治内权。换句话说,卫戍军的营地可以不让闲杂人等进去,但卫戍军没有资格审案的资格。何况是把衣飞石的亲卫首领召过去“问案”。

银雷不像朱雨那么小气,轻易不会内涵别人,卫戍军长官又是圣眷正浓的黎王,银雷应该也不会轻易得罪黎王。现在他都气鼓鼓地说“奴婢进不去”了,那就是发生很过分的事情了。

“怎么回事?”谢茂问道。

银雷跪直身子,说:“卫戍军在杀城内妓女。”

见皇帝不解,眼底还有一丝不耐,银雷又补充道,“专杀和督军事行辕亲兵相好的妓女。”

“你是朕身边内侍,是朕之耳目,回话时固然不要你事事举证,起码得有七分把握。”

谢茂皱了皱眉,卫戍军专杀与衣飞石亲兵相好的妓女,这就是刻意报复了。报复张岂楠之事?张岂楠是奸细这件事,难道还没有被公示?

“奴婢回行宫时,此事还没传开。一旦被侯爷兵衙知晓,只怕又会重演妙音坊事。”银雷道。

谢茂想了想,觉得谢范应该不会这么没谱,吩咐道:“传朕口谕,叫黎王即刻来见朕。卫戍军掌内不掌外,长青城戒严事宜皆西北督军事行辕负责,命卫戍军即刻放人!”

银雷才领命去了,朱雨就急匆匆地赶回了,把衣飞石吃吐几十回的事说了。

谢茂气得跳起来:“你是个傻的吗?他吃不下就别吃了啊!还煮十碗来吃!”

朱雨跪在地上瑟缩不语。

“排驾!”

谢茂冲出去几步,踩着冰冷的地砖,这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又回来把鞋子蹬好,气冲冲地往外跑,“别排驾了,备马!朕即刻就走!”

行宫原本离着衣飞石办公的衙门不远,谢茂一路快马加鞭,瞬息及至。

御前侍卫都是连滚带爬地跟在皇帝身后,从未见过皇帝跑得这么快。谢茂骑着马一路直闯进衙门,守门的士兵都认得他的身份,何况他还穿着明黄色的御常服,哪里敢拦?

谢茂在衣飞石的正堂前飞下马,猛地推门而入,衣飞石还面朝着行宫的方向跪着。

只看见衣飞石脸色苍白的侧影,谢茂心就猛地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