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振衣飞石(105)(第2/3页)

第二条是,一,停西河三郡乡试三十年,二,今科所有西河三郡籍贡士,全部黜落。

第三条是,所有行走在谢朝境内的西河三郡籍商贾,无论任何课税皆三倍。

——跟朝廷作对,看看谁流氓,看看谁难受!

写好给太后的信,谢茂放下御笔,在旁服侍的银雷恰到好处地递来一杯清茶。

他喝了半杯,突然问道:“侯爷身边似是换了个新的亲卫?你去看看,悄悄地把人带来。”

银雷躬身退下,即刻就去办差。

谢茂很少会绕过衣飞石直接去找他身边的人,一则显得对衣飞石不太信重,二则既然是衣飞石的亲卫,被招来问了话,事后也必然会禀告衣飞石。本来就瞒不住,故意背着衣飞石去找人又何必?

这会儿他故意找孙崇来问话,就是存心敲打衣飞石。

昨儿衣飞石带着戏子来见谢茂,把谢茂气得够呛。然而,那时候见衣飞石耷着肩膀眼藏慌乱,他又舍不得过分训斥。以衣飞石的脾性,当然也不敢和他争辩吵闹,不就是跪着乖乖地让他发作么?

谢茂连骂都舍不得骂,更别说对衣飞石使其他的训诫手段了。

当面骂不得,谢茂决定背后骂一下。

孙崇必然会对衣飞石转述他的震怒和不满,下一回衣飞石就不敢了。

……应该不敢了吧?

想到这里,谢茂颇为犯愁。他发现,和他从前担心的一样,现在他是真的对衣飞石有点没辙。

甭看衣飞石见他沉下脸色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他这只大猫对着衣飞石那只小老鼠,正经是舍不得抓也舍不得挠,高兴了舔舔流口水,气昏了还是只能舔舔流口水。叼在嘴里都怕把小老鼠伤着了。

谢茂把最后半杯茶饮尽,将给太后的信折好,亲自钤封。

看了半天奏折的谢茂起身舒展筋骨,吃了半盘子椒盐猪肘,觉得挺好想给衣飞石送。

突然想起银雷这会儿还在偷衣飞石的亲卫,再想起昨儿衣飞石带来的少年,谢茂改主意了,他吩咐朱雨:“叫厨下准备一碗羊肝,清水煮了,赏定襄侯。”

朱雨顿时对衣飞石充满了同情。

他服侍衣飞石日久,当然熟知衣飞石的饮食习惯。

这位侯爷是最爱吃小羊的,然而,他只爱吃羊肉,角蹄内脏等一概不沾。本来就不爱吃羊肝,皇帝还故意交代用清水煮,腥膻之气不除,怎么吃得下去?

到了厨下之后,朱雨故意找了一个装蛋羹的小碗,小巧玲珑一个,仅鹅蛋大小。

再装上厨下煮好的清水羊肝,放进炭火烘烤的食盒里,提着去“放赏”。

到了衙门没看见银雷,朱雨以为他已经把孙崇带回行宫,路上错过了而已,也没有多心,熟门熟路地去找衣飞石。这正是马上就要午膳的点儿了,见他提着食盒,衙门上下也都习以为常,皇帝爱重定襄侯,经常来赐食放赏,多新奇呢?

衣飞石正在和幕僚商讨重新丈量土地放田的事,陈朝都灭了,土地自然不可能还留给陈朝的世家大族,如长青城这样的西陲重镇,朝廷必然还要迁军户前来驻守。偏偏这应该来赴任建府的官员被“一场大雪”阻挡在了襄州,很多事都没法做。

——不重新丈地放田,来年春耕怎么赶得及?

这饥饿的世道最重要的就是耕种,有粮食就安稳,没粮食就容易生乱。

说了一上午都在吵架,衣飞石涵养极好没有骂娘,有时候也有些羡慕皇帝的洒脱(不要脸)。说了个半歇,衣飞石挥手叫大家都先过午,吃了饭,下午再议。外边役兵就来禀报,说朱雨来了。

衣飞石心情瞬间就变得极好,不管皇帝是来赐食,还是召他回去说话,他都很高兴。

“传陛下口谕。”

“臣衣飞石恭聆圣谕。”

“陛下口谕,‘叫厨下准备一碗羊肝,清水煮了,赏定襄侯。’钦此。”

“……”

衣飞石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朱雨。

朱雨心内也是哭笑不得,对衣飞石极为同情,提醒道:“侯爷?接赏了。”

衣飞石才如梦初醒,磕头道:“臣谢陛下隆恩。”

往日衣飞石都能起身接赏,这回皇帝明显是生气了要治他,朱雨扶他,他也没起来。

他就这么带了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跪着,看着朱雨从食盒里拿了一个很小的白瓷碗,那碗里就装着整整一碗切成片的水煮羊肝。所幸朱雨拿炭火煨着,这碗羊肝还热着,若是凉了下来,味道就更销魂了。

朱雨端来碗,递来鎏金白银竹纹箸,这恐怖的东西到了眼前,衣飞石终于不蒙了,他有点恶心。

衣飞石从小就吃不了脏腑一类的东西,吃着就翻恶心。不是挑嘴,是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如今皇帝赐了一碗清水羊肝来,不吃肯定是不行的,不吃完都不行。

他接过朱雨递来的碗筷,试着吃了一块,完全没有嚼,直接就吞了进去。肝脏独有的恶心味道自喉头一掠而过,他有些反胃,到底还是勉强忍住了。不敢嚼,就是硬生生地吞。鹅卵大小的碗,里边装的羊肝若换了羊肉,他两口就能吃完,可是,这会儿真不行。

衣飞石跪在自己的兵衙正堂,对着行宫所在的方向,一口一口咽着让自己恶心的“赏赐”。

这就是皇权。

哪怕夜里再是亲昵缠绵,再是言笑无忌,皇帝的话变成了口谕,就没有了一丝商量违背的余地。

衣飞石知道,若是他在皇帝面前,哀求一句,这碗清水羊肝他完全可以不必吃。可是,他现在不在皇帝跟前。他面前站的是天使钦差,是皇帝故意责罚他的监察。皇帝没有给他求饶的机会,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把皇帝赏赐的“御膳”涓滴不剩地吃完。

越到后来,恶心的感觉就越严重。

“天使恕罪。”

衣飞石不得不暂停片刻,低头用手揉按中脘穴,缓解自己的不适。

朱雨转身为他斟了一杯茶,喂他喝了两口,安慰道:“您慢慢吃,不着急。”

衣飞石谢过他,没敢真的太耽误,将碗里最后三块羊肝吞了。

碗里就剩下一些浑浊的水汤与肝脏煮熟后遗落的碎渣。皇帝赐食,是不能剩下的。衣飞石看着剩下的汤脸有点绿,一块一块的羊肝他能吞,这汤怎么才能不经舌头直接倒进去?

朱雨也不敢说,我转身当没看见您给倒了——这差事敢这么办,他就该领死了。

给衣飞石找了个最小的碗,已经是他特意的照顾。

迟早都得喝。衣飞石咬牙憋着气,一口气把那腥膻又恶心的汤渣倒进嘴里,仓促往腹内吞咽。

哪晓得前边一碗羊肝都憋过去了,这一口汤闹得他前功尽弃。难以抑制地恶心从胃部上蹿,衣飞石很仓促地按住了自己的中脘穴,仍旧没能憋住呕吐的冲突,才吃下去的一碗清水羊肝全吐了出来。他觉得这简直比在马上跑了七天八夜还让人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