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风景(第2/3页)

“所以我也是拼命干了的。前段时间我染了风寒,难受得很,妈妈让我去休息,我都没去。”

“你吃药了吗?”

“虽然给我开了药,可一副药要五钱……吃了也不管用。”

乔听了她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了S男给他讲述的一个女人的故事。

据S说,那女人其貌不扬,每当他指名那女人的时候,无论多么醉酒都会觉得羞涩。还说她的睡衣脏得让人语塞。

S最初与那女人是偶遇,当时他甚至感到一些异样。后来,S醉酒厉害的时候,虽然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到了最后却总是指名那女人,内心一旦荒芜起来,只有那女人能够满足他。不过这事只有在喝了酒后才会发生。

乔听了这番话,心想道,若是她自身就有这种病态的嗜好倒也罢了,不过说起来还是这馆内的生存压力驱使她去提供那种特殊服务的吧——他的想法落入了黑暗之中。

S说那女人像个哑巴似的不开口,还说她完全没有想说话的意愿。当时乔就在想,那女人到底有多少位客人?

乔将那女人和眼前的女人在大脑中比较了一番,任凭眼前的女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你真温柔。”女人说。

女人的皮肤是炽热的,每次触碰到新的地方都会觉得“好热”。

“我又该走啦。”女人说着,便准备回去,“你也回去吧?”

“嗯。”

乔躺着,看女人面朝向他穿衣服,心下默默确认起来,“这个怎么样?”原来是这样的心情。平时自己老是想女人,这会儿终于来买春了,女人进入了房间之前还觉得挺好,女人脱衣服之前也还不错,再往前一步还是他平时心心念念的女人吗?看啊,这就是女人的本领——他顾自得出了结论。这确实是女人的本领,不过也仅此而已。当这时候女人开始收拾准备离开的时候,才重新展现出了女人的样子。

“不知道电车还有没有。”

“就是说啊,不知道还有没有。”

乔在心中期待着电车已经没有了。楼下的老板娘可能会说:“要是不想回去,可以在此留宿哦。不要紧的。”不过乔又转念一想,老板娘更有可能说出“不接客的话就回去吧”这样的话来。

“你不一起回去吗?”

女人收拾完毕,却还磨蹭着不走。他想着算了吧,便脱下了汗津津的衣服。

女人回去后,他立刻叫侍女拿啤酒来。

啾啾啾,麻雀在水管旁啁啾。半梦半醒间,乔在脑海中描绘起晨雾中渐亮的雾蒙蒙的世界来。他抬起头,清晨的空气中暗暗的灯光照着女人熟睡的脸。

卖花的叫声从窗口传来时他已经醒了。他心想那可真是新鲜的声音。洒落在绿叶和五彩缤纷的花儿中的洋洋洒洒的晨光仿佛近在眼前。

终于家家户户陆续打开了窗户,上学的孩子们的声音从街上传来。女人依然睡得昏沉。

“回去要泡个澡。”女人边伸懒腰边说道。她拿起束发的毛球放在掌心,说了句“我回去了”后便走了。乔又睡了过去。

乔从丸太町的桥走到加茂的河床。河床对面的人家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了影子。

那里堆积着防洪河堤施工时使用的小石子。在秋天的阳光下发出一股强烈的味道。荒神桥方向的草地上躺放着一台离心干燥器,旁边还有一把明晃晃的测量用卷尺。

河水在荒神桥下如帘子一样倾泻而下。夏天花草茂盛的河中浅滩散发出光芒,沙沙作响。鹡鸰展翅飞过。

阳光照得人后背发烫,乔找到一个阴凉处,那里有秋的凉爽,乔在那里蹲下身子。

人来,车往。他想。接着又想,在这条街上我太痛苦了。

河对岸的路上有行人和车辆通过。那里是川添的公共市场。堆满了焦油罐的小屋。在空地上盖房子的人们正在劳动。

河面上不时吹来阵阵风。他坐下之前,在地上铺了一张皱报纸。他用小石子压在上面,一阵风吹过,报纸一个翻身就被吹跑了。

两个孩子和一条狗在上游散步。那条狗过来闻了闻报纸,又跑回孩子们身后了。

河这侧的岸上高高的山毛榉枝繁叶茂。乔被高处迎风摇曳的树枝吸引了目光。凝视了一阵,他心里的某个东西停留在了那树枝上,在高空的风中与小小的叶子一起摇曳,和绿色的枝条一起沉坠。

啊……这样的心情,乔想,看那是什么?自己灵魂的一部分或者说全部已经转移到那里去了。

乔这样想着。就像每晚坐在窗边感受到的那种诱惑——疾患的忧愁和生活的苦涩沉淀下来,隔着什么东西眺望远方的不可思议的心情,在这高高的山毛榉的树梢上他也感觉到了。

“在这条街上我太痛苦了。”

北边,加茂的森林里红色的鸟居星星点点。上边,远方的山连绵不绝。纺织工厂的烟囱以比睿山为背景矗立着。红色砖瓦的建筑物,邮筒,荒神桥上通过的自行车,还有遮阳伞、发动机。河床延伸到阴凉的地方,那里能听到商贩扩音器中传出的声音。

乔曾在天亮之前在街上漫步。

没有行人的四条大道上偶有醉汉走过,夜雾在柏油马路上升腾起来。路两旁的店家将垃圾扔在路边,大门上着锁。路边到处都是呕吐物,或者散落的垃圾。乔自己醉酒的经历涌上心头,静静地走着。

折到新京极,一扇窗户里传来一个拿着金盆的女人去洗澡途中走路时的木屐声,拿出轮滑的小店员,送乌冬外卖的男人,还有在道路中央互相拉扯木棒的年轻人,一副别样的夜生活。白天里喧闹中埋没的这些人在夜半时分格外显眼。

走过新京极,那条街上是真正的夜晚。白天注意不到的自己的木屐声在这里变得刺耳。这里的静寂让他感觉自己走在那条路上别有用心。

乔腰间挂着一个小小的朝鲜铃铛,在夜色中走着。那是朋友在冈崎公园里举办的博览会的朝鲜馆前买来的。银色的底上是蓝红色的七宝,发出美丽而古老的声音。在人群中听不到它的响声,在深夜的街道上发出的声响好像代表了它的心。

这里也像他从窗边看到的风景,他走着,风景渐渐铺陈在他面前。

他第一次踏上这条街道,却又备感亲切。这不是他走过多次的那条路。他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踏上了这条路,乔感到现在的自己就是个永恒的过客。此时朝鲜铃铛的响声让乔内心一颤。有时甚至感觉自己消失了,只有铃声在路上走过。有时它又从腰间喷涌而来,像一条清澈的溪流流到身体内部。它在身体里流动,仿佛洗净了他因生病而肮脏的血液。

“我在渐渐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