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只琴始皇

梅惊弦并不想揪着西门吹雪的一点错处不放,但对方对那下药之人的处理方式,着实让他失望不已。

难道他们之间的朋友之谊,分量是这样轻的吗?

美景当前,梅惊弦不愿在此刻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但与西门吹雪两人沉默的待在亭子里也是尴尬。

他索性将青玉流放到桌上,双手操弦弹奏一曲自得自乐。

眼前此景还是一曲梅花三弄较为应景,他刚奏了一段,身旁忽而有一道笛音加入合奏。

梅惊弦转头一看,西门吹雪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支笛子,正置于唇边吹奏。

他双目微阖,神情平静,此刻竟带着一种少有的宁静安然之态。

梅惊弦有些不悦,手上动作加快,初始平缓悠然的琴声猝然变急,意图甩开西门吹雪的笛声。

他的目光专注在琴上,却能感觉到西门吹雪仿佛看了自己一眼,随即笛音一转,又追上了自己的节奏。

琴声与笛音完全相合,梅惊弦手上动作一缓,琴音又慢了下来。

琴声变慢,笛声也随之放缓,跟着慢下了节奏。

梅惊弦好胜心起,又兼之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愿与西门吹雪合奏,于是琴声忽快忽慢忽急忽缓,直将一曲梅花三弄弹得乱了节奏,不成样子。

然而无论他如何变化,西门吹雪总能跟上他的节奏,与他琴声相合,密不可分。

直到一曲不成调的梅花三弄奏完,梅惊弦才回过神来,不由为自己的幼稚行径懊恼。

西门吹雪却仿佛没有在意,见他没有再奏曲的意思,嘴唇动了动,才要开口,忽而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梅惊弦也听到了声音,抬头望去,正见一对男女绕过重重梅花树,踩着积雪相携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对男女也看到了他们,其中那位男子道:“亭中可是万梅山庄西门庄主与琴中剑梅公子?”

西门吹雪身形未动,面色却有些冷,“这里是万梅山庄的地界。”

言下之意,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女子笑了笑,苍白消瘦的面容带了几分歉意,“我与外子并非有意叨扰,这般也是实属无奈,才不得不前来拜访西门庄主。不巧方才走到林外时被乐声所引,好奇心起前来一探,扰了两位兴致,还请见谅。”

梅惊弦盯着这女子,觉得对方瘦小孱弱的模样有些眼熟。

他又细细瞧了对方的眉眼,惊讶的发觉她原本该长着一双秀眉的地方竟一丝毛发都没有,而那双细长柔美的柳叶眉则是用眉黛描画上去的。

梅惊弦想到了被刮掉了眉毛的陆小凤,对方这画眉的技术可比陆小凤强多了。

听到那女子的话,西门吹雪面色不变,“何事?”

那女子却并不回答,反而是那男子自报家门道:“在下拥翠山庄李玉函,这是内子柳无眉,拥翠山庄庄主李观鱼正是家父。”

听完对方的话,梅惊弦想着这女子没有眉毛,无眉这个名字倒是相得映彰了。

然而女子爱俏,但凡女子都不会愿意暴露自己容貌上的短处,反而会极力规避。眼前这女子不管是天生无眉还是因病脱了眉毛,论理都不会如此明晃晃的将此表露出来,甚至以此为名才对。

他心中虽疑惑,却也无意深究旁人的私事,便打住不再去想。

拥翠山庄李观鱼是薛衣人之前的天下第一剑客,比薛衣人成名更早。如今虽已沉寂,但昔年江湖第一世家的名头仍然响亮。

西门吹雪似有动容,眼睛盯着李玉函,示意他说下去。

李玉函不敢直视他锋锐冷寒的视线,拉着妻子的手,定下心道:“内子前些年被人下了毒,这几年来看了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听闻西门庄主医术精湛,我们夫妻二人只好腆颜不请自来,请西门庄主施以援手。”

听到他的话,西门吹雪眼眸一暗,眼底浮现两分失望。

梅惊弦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心中不由暗暗好笑。

这李玉函一来就报了李观鱼的名字,西门吹雪就跟闻到鱼腥味的大猫一样整个都抖起了精神。

而听到对方却是为求医而来,其目的和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又和被抢了鱼的猫一样颓了下来。

梅惊弦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唇边笑意加深。

李玉函察觉不到西门吹雪的心思,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心中急切,忙道:“西门庄主若能为内子解毒,日后但凡西门庄主有所求,我拥翠山庄山下必当竭力以报。”

西门吹雪看出李玉函的武功修为只算二流,瞧着拥翠山庄的继承人如此不济,甚至还扯着父辈的声名作为自己的筹码,心中不免失望。

他本欲让他们即刻离开,视线一转,却正对上了梅惊弦脸上的笑意。

西门吹雪停顿一下,两步走出亭子,对女子道:“伸手。”

女子反应很快,立刻伸出了手,微撩起袖子,露出一截细瘦苍白得能将底下的青筋看得一清二楚的手腕。

西门吹雪两指一并搭上她的脉,少顷,面色冷了几分。

“罂粟成瘾,只需停用罂粟,毒瘾自断。”

他冷漠的说完,侧身面向另一边,不愿再多看这女子一眼。

罂粟虽可入药,但用得过多便会成瘾,毒性侵体,若不及早戒断,则一生浑噩,与废人无异。

如西门吹雪此等意志坚定之人最不喜此等让人沉沦丧志之物,见这女子服食罂粟已久已然成瘾,导致一身武学也隐有荒废之势,心中便添了三分不喜。

梅惊弦听到罂粟,竟忽然想起了大沙漠中石观音那一大块被自己毁去的罂粟花海。

他又盯着柳无眉,心中竟莫名的生出了一丝猜想。

柳无眉这名字,与曲无容太像了。

曲无容原名曲无思,是石观音门下,因容貌过盛遭石观音所嫉,给了她一瓶毒药和无容这个名字。

曲无思若依令用毒药毁去自己的容貌,那么她便将更名为无容,无容这名字,和无眉一样,都是明晃晃的将自己容貌上的缺陷暴露无遗。

罂粟,花海,曲无容,柳无眉,石观音,梅惊弦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条无形的线,将她们创联了起来。

前方,李玉函正对西门吹雪解释道:“西门庄主有所不知,内子身中奇毒,毒发之时痛楚非常。这罂粟有镇痛麻醉之效,所以在找到解药前,只能用这罂粟来止痛。而近年来内子毒发的次数越发频繁,我们手中的罂粟已经用完,重金求购也一无所得。没了罂粟,我们只好抓紧时间寻找解毒之法,这才北上至此望能得西门庄主相助。”

他拱拱手,恳切道:“还请西门庄主再诊一次。”

西门吹雪方才已经说出了自己的诊断结果,李玉函却要求他再诊一次,这无疑是对他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