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纾解 9(第2/3页)

  他点头,站起来,给自己再倒一杯咖啡。“咨询师有一套计谋,让客户像脱衣服一样一件件剥光。起先你承认某个基本事实——也许是你的净资产。然后是你上回撒了什么谎。再下来也许是你上星期做了什么令你羞愧的事。一件接一件。连续十二小时。”

  安琪走到咖啡机前,站在他旁边。“十二小时?”

  他从冰箱抓了一把奶精。“必要时更长。磁盘上记载这些‘密集会谈’有的长达十九小时。”

  “合法吗?”我说。

  “如果是警察就不合法。想想看,”他说,回到我对面椅子坐下,“在我们这州,如果警察审讯犯罪嫌疑人超过十二小时,只要超过一秒,就侵犯了犯罪嫌疑人的民权,于是犯罪嫌疑人说的任何事情——不论十二小时之前或之后说的——都不能当作呈堂证据。这个规定其实有很好的理由。”

  “哈!”安琪说。

  “噢,不是你们这些法律与秩序型的人爱听的理由,但面对事实吧,如果你被一个掌握公权力的人连续审问十二小时以上——我个人认为十小时应该是极限——你会变得神智不清。你会承认任何事情,只要能结束审讯。见鬼,只要能睡一下。”

  “所以,悲痛纾解,”安琪说,“给客户洗脑?”

  “有些例子如此。在其他例子,他们收集一大堆关于客户的个人资料。比如说你是一个已婚男人,有太太和两个小孩,住花园洋房,但你刚承认你每个月逛两次同性恋酒吧,品尝那里的货色。然后咨询师说:‘好。杰出的赤裸。现在试试比较容易的问题。我必须信任你,所以你也必须信任我。你的银行密码是什么?’”

  “慢着,里奇,”我说,“你是说这一切是为了拿到财务资料,好让他们侵吞客户的财产?”

  “不,”他说,“没那么简单。他们建立客户档案,包括完整的身体、感情、心理及财务数据。他们知道客户的全部底细。”

  “然后呢?”

  他微笑。“然后他们就拥有他了,帕特里克。永远。”

  “用来做什么?”安琪说。

  “用途多着呢。再回到我们刚才假设的有妻子儿女和隐瞒同性恋的客户。他从赤裸进入展示阶段,基本上是在一群其他客户和工作人员面前承认丑陋的真相。接下来,他通常参加静修班,在南塔克岛上他们拥有的一块地方。他已经被剥光,剩下一个空壳子,他和其他空壳子朝夕相处五天,他们谈、谈、谈——永远‘诚实地’,在悲痛纾解员工控制和保护的环境里,一次又一次裸露自己。这些人通常是十分脆弱、错乱的人,现在他们属于一个社群,和其他脆弱、错乱的人同病相怜,这群人见不得人的丑事跟他一样多。我们这个假想的家伙感觉如释重负。他感觉净化了。他不是坏人。他还不错。他找到一个家庭。他得到启示。他到这里来因为他感到孤寂。现在他不再孤寂。问题解决。他可以回去过他的日子。对吗?”

  “错。”我说。

  他点头。“正确。现在他需要他的新家庭。他们告诉他已经进步,但随时可能退步。还有其他课要上,其他步骤要走,其他层级要爬。喔,对了,某人会问他,你读过《聆听信息》没有?”

  “真理与启示教会的圣经。”安琪说。

  “答对了。等我们这个假想的家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成了邪教信徒,被会费、什一奉献、研讨会和静修班学费或其他苛捐杂税搞得倾家荡产时,已经太迟了。他想脱离悲痛纾解或教会,却发现自己脱不了身。他们有他的银行账号,他的密码,他所有的秘密。”

  “但这只是你的推论,”我说,“你没有确凿证据。”

  “唔,关于悲痛纾解,我有。我有咨询师训练手册,明确要求他们拿到客户的财务资料。光凭这个手册我就能埋葬他们。但教会?没有。我需要比对会员名册。”

  “再说一遍?”

  他伸手到他脚边的运动袋,抽出一叠电脑打印纸。“这些是所有曾经接受悲痛纾解治疗的人的名字。如果我能拿到教会信众名单,比对一下,我就等着领普利策奖了。”

  “你做梦。”安琪说。她伸手拿名单,一页页翻过,直到找到她要的那一页。然后她微笑。

  “在上面,是吗?”我问。

  她点头。“白纸黑字,宝贝。”她把那叠纸转过来,让我看那页中间的名字:

  黛丝丽·斯通。

  里奇把他袋子里的打印数据留下,足有九英寸厚,让我们仔细研究。所有他到目前为止在磁盘里找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他也把磁盘还给我们,昨晚他已经给自己做了备份。

  安琪和我瞪着堆在我们中间的纸张,正在考虑从何下手,电话响了。

  “哈喽。”我说。

  “我们想要回我们的磁盘。”某人说。

  “你们当然想啰,”我说。垂下话筒,对安琪说,“他们想要回他们的磁盘。”

  “嘿,见者有份。”她说。

  “见者有份。”我对电话说。

  “你最近付账有困难吗,肯奇先生?”

  “什么?”

  “你最好打电话给你的银行,”那个声音说,“我给你十分钟。确定我再打来的时候线路畅通。”

  我挂断,立刻冲进卧房拿我的皮夹。

  “怎么啦?”安琪问。

  我摇头,打电话给Visa,按语音服务的指示一路按钮,直到我跟真的人通上话。我给她我的卡号、到期日和邮政编码。

  “肯奇先生?”她说。

  “我就是。”

  “你的卡被揭穿是伪造的。”

  “什么?”

  “假信用卡,先生。”

  “不,不是。你们发给我的。”

  她厌烦地叹口气。“不,我们没发。内部电脑调查显示你的卡片和号码是三年前我们的会计数据库遭到大规模入侵失窃的东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