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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lf-a-hero in a hard-hearted game.

Blue Öyster Cult,‘The Marshall Plan’

激烈比赛中的半吊子英雄。

——蓝牡蛎崇拜乐队,《马歇尔计划》

罗宾的尖叫声从窗户反弹回来,在室内激荡。她向后退去,盯着桌上的可怖物体。那条腿瘦而光滑,肤色苍白。她拆开纸箱,指尖划过肌肤表面,感受到那如冰冷橡胶的质感。

她刚用双手捂住嘴,止住叫声,玻璃门在她身后猛地打开。身高六英尺三英寸的斯特莱克紧皱眉头,衬衫的扣子没系好,露出猩猩似的黑色胸毛。

“怎么——”

他顺着罗宾惊骇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那条腿。罗宾感觉到他的手粗暴地抓住自己的上臂,把她带到门外的走廊上。

“怎么来的?”

“快递员,”她说,任凭他推着自己上楼,“骑摩托车。”

“待在这儿别动。我去报警。”

他关上门。罗宾一动不动地站着,心脏狂跳不止。罗宾侧耳听着他的脚步声回到楼下,嗓子里一阵泛酸。一条腿。有人送了她一条人腿。她带着一条腿浑然不觉地上了楼。装在包裹里的女人腿。那是谁的腿?这个人身体的其他部分呢?

她跌跌撞撞地走向最近的椅子,在装着金属腿的廉价塑料椅上坐下来,手指还紧按着麻木的嘴唇。她突然想起,包裹是指名寄给她的。

与此同时,斯特莱克正站在办公室窗边,低头俯视丹麦街,寻找快递员的踪影,手机举在耳边。他走回桌边检查那个打开的包裹时,已经打通警察的电话。

“一条腿?”侦缉督察埃里克·沃德尔在电话另一头说,“一条他妈的人腿?”

“不是我那条。”斯特莱克说。罗宾如果在场,他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他的裤腿挽了起来,露出充当右膝的金属杆。他听见罗宾的尖叫时,正在穿衣服。

他说话时注意到,包裹里的腿和他失去的那条一样,也是右腿。这条腿截断的地方也是膝盖下方。他举着手机,更仔细地观察那条腿,鼻孔里充满一股类似鸡肉刚化冻时的难闻气味。白种人的肌肤:光滑苍白,小腿上有块存在时间不短的淤青,腿毛刮过,但刮得不算彻底。留下的毛发颜色很淡,脚趾甲上没涂指甲油,看起来有点脏。截断的胫骨在周围血肉的衬托下,泛着冰冷的白色。切断处很利落,斯特莱克初步判断凶器是斧子或剁肉刀。

“你说是女人的?”

“看起来是——”

斯特莱克注意到,面前的小腿上有些伤疤。那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疤痕,与分尸无关。

他在康沃尔郡度过了童年时代,那时,他有多少次在背对着喜怒无常的大海时被海浪打个措手不及?不熟悉大海的人往往会忘记大海的顽固和残忍。海水有如冰冷金属,蛮狠地打中人的身体,人总会吓得魂飞魄散。斯特莱克在职业生涯中无数次面对、忍受并战胜恐惧,但这些古老的伤痕让他一时间惊骇得喘不过气,因为他这次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在听吗?”沃德尔在电话里说。

“什么?”

斯特莱克断过两次的鼻梁离女人腿的断面只有不到一英寸。他想起一个女孩受伤的腿,他从未忘记过那幅景象……他上次见到这女孩是在什么时候?她现在多大了?

“是你给我打电话的。”沃德尔提醒道。

“嗯,”斯特莱克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我希望你能过来,但你如果不能——”

“我已经在路上了,”沃德尔说,“很快就到。老实等着。”

斯特莱克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到一边,仍然凝视着那条腿。现在他看见腿下面有张字条,字条是打印出来的。斯特莱克在军队里接受过侦查步骤培训,忍住想要扯出并阅读字条的冲动。不能污染法医物证。他摇摇晃晃地蹲下身,读起包裹上倒垂下来的地址单。

包裹的收件人是罗宾,他对此可一点也不高兴。姓氏没有拼错,打印在一张白色贴纸上,姓名下面是他们办公室的地址。这张贴纸下面还有一张纸。他眯起眼,决心不移动箱子分毫。他看到下面那张纸上写的收件人是“科莫兰·斯特莱克”,第二张纸上写的才是“罗宾·埃拉科特”。

对方为什么改了主意?

“操。”斯特莱克小声说。

他有些艰难地站直身体,拿起罗宾挂在门后的手提包,锁好玻璃门,上了楼。

“警察马上就来,”他说,把手提包放到罗宾面前,“喝杯茶?”

罗宾点了点头。

“掺点白兰地?”

“你这儿没有白兰地。”她说,声音微微沙哑。

“你找过了?”

“当然没有!”她说,好像对她会私自翻找他的橱柜这种假设很生气。斯特来克不禁微笑。“只是你——你不是那种会存着医用白兰地的人。”

“啤酒怎么样?”

罗宾摇摇头,仍然笑不出来。

斯特莱克泡了茶,捧着自己的马克杯,坐到她对面。他的人就是看起来那样:大个子退役拳击手,抽了太多烟,吃了太多快餐。他有两道粗眉,一个被揍扁了的歪鼻子,不笑时面容阴沉,脾气似乎很坏。他茂密的拳曲黑发刚洗过,还没干透,又让罗宾想起雅克·伯格和萨拉·夏洛克。那场争吵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她上楼后,只短暂地想起过马修一次。她一点也不期待告诉马修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会很生气。马修不喜欢她为斯特莱克工作,更不喜欢今天这样的事。

“你看过——看过了吗?”罗宾喃喃地说,端起热茶又放下,一口都没喝。

“嗯。”斯特莱克说。

她不知道该问什么。那是一条被砍断的人腿。这件事太可怕,太恐怖,她能想到的问题似乎都太傻,太可笑:你认得出这条腿吗?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寄到这儿来?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把这东西寄给我?

“警察会想了解那个快递员。”他说。

“我知道,”罗宾说,“我正在回想关于他的一切。”

楼下的门铃响了。

“应该是沃德尔。”

“沃德尔?”她警觉地重复。

“他是对我们最友好的警察,”斯特莱克提醒她,“待着别动,我去带他上来。”

在过去一年里,斯特莱克成了伦敦警察厅最不欢迎的人,但这并不完全是他的错。媒体不厌其烦地报道他破案生涯里最为辉煌的两次胜利,警方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所以对他恨之入骨。但沃德尔在第一个案子里帮过他,也因此享有部分荣耀,所以两人的关系还过得去。罗宾没和沃德尔见过面,即便是在出庭时。她只在报纸的相关报道中见过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