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酋得来的男人 (7月19日,星期一)(第3/9页)

II

此时,常已经悄悄地从他口袋里取出笔记本。他可真是个不错的秘书!梅里韦瑟在他身上所投资的教育成果,简直立竿见影。

“我的职业是一名电气工程师,”莱弗纳打开了话匣子。看到他坐在贵宾椅上,整个身体向后靠,把自己的全身重量都压到椅子后面的两条细长的、雕有花纹的椅腿上的时候,梅里韦瑟很是受不了。“这就是我为什么有机会去酋德。”

“峠得?”梅里韦瑟复述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地名。

“是酋德!它发音最接近O上标两点的那个音节。那是一个夹在尼泊尔和锡金之间、紧靠喜马拉雅山脉的细长型的王国。”梅里韦瑟边听他说话,边打开了放在桌子上参照用的精装版世界地图。“在大部分的地图里,它都没有被记录在案。”莱弗纳迅速插嘴道,“一般情况下,它都会被误认作尼泊尔的一部分。我们对那个国家仍旧一无所知。酋德宣誓效忠于当地土侯国的王公,但实际上它是一个独立自治的国家。那里的居民是菩提亚人——他们全都是喇嘛教教徒。尼泊尔国内信仰正统印度教的廓尔喀族人,和为爱尔兰独立的乌尔斯特人是同样的爱国者。”

“非常有趣,”梅里韦瑟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是你去过那片未开垦的土地?”

“是的,我在那边呆过几个月。酋德由一个被他们称之为‘首领’的世袭国王所统治,此人有着很超前的现代想法。他一生中最大的野心是自己的执政功绩不能输给尼泊尔王公。既然尼泊尔王公要在加德满都的溪谷中建一座水力发电厂,国王如果不造一座同样的发电厂,就心里怎么也不舒服。我们公司卖给了他发电设备,出于某些原因,我被派到那边去帮他们安装调试设备。”

说到这里,莱弗纳停顿了一下,等常的速记跟上他的思路。“这里面的细节我就不多说了。设备是通过铁路从加尔各答运到大吉岭的,然后再由我帮着运过国境线——我的任务是让挑夫把重型设备背过40英里,先挖一条沟渠、铺设管道、伐木造水渠和桥梁,在丛林的瀑布中先造一座水坝,再建一座发电站,安装一台涡轮发电机。然后教当地人如何去操作机器,以便我离开这里之后,设备还能正常运行。最后从发电站到他们首都Reta-puri(被当地人成为‘恶鬼镇’)铺设一条5英里的输电管线。你或许无法相信,这份工作让我常常连饭都吃不上。”

“最糟糕的要数在酋德没有第二个白人能帮到我。我的同事是一群整天嘻嘻哈哈、说话结结巴巴的菩提亚人,他们整天不好好工作,智商和猴子没啥两样。在酋德,只有一个人懂英语,不过他会的也非常有限。我最初的工作是学习当地的语言——它和标准藏语的相似程度就好比康沃尔语和正宗英语的差别。酋德的书面文字就是藏文,但我没时间学它。我只需要说一些能让我同事听得懂的口头用语就行了,只有那样他们才会照我说的去工作。”

莱弗纳这个时候终于把贵宾椅放正好好坐了,梅里韦瑟看了长吁一口气。“之后,我们照着国王的希望,完成了水力发电站——你对那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吧?喜马拉雅山的北面就是西藏。在过去的数百年间,神秘的西藏一直吸引着许多人,这其中也包括我。我下定决心,顺利完成这份工作以后,我要离开酋德,翻越国境线去西藏看看。”

“有时我会乘车到大吉岭去买日常生活用品。也就是在大吉岭的时候,我结识了一个名叫希拉里·史维斯的英国人。他白天的时候在那里教锡金人的孩子们英语,晚上则着手编译一本藏语字典。他是一个牛津大学毕业的白人,特长是研究西藏文化,我很快也开始沉迷于此。史维斯把去一次西藏作为他人生最大的目标,可他如果想从锡金入藏那是一点机会也没有——沿着国境线所设立的关卡戒备异常森严,连一只老鼠都钻不过去。可酋得那边的关卡并不像锡金,酋得是离西藏最近的邻国,原住民和藏人是同一种族,信相同的教。我在想,是否可以从酋得直接入藏。”

“史维斯和我就此曾展开过长时间的讨论,他对我的这一计划表示怀疑。但随着实地调研的深入,我越发觉得这一计划是可行的。我的第一张王牌是酋得的边境关卡,而我的外貌是最好的护身符:我看起来并不像被藏族人称为‘pyi-ling’的英国人。我没有‘白色’的眼睛和‘灰色’的头发——藏族人把所有浅色的头发统称为‘灰色’,把蓝色和灰色的双眸统称为‘白色’,他们相信,所有的英国人都具有那样的相貌特征。所以从我那日本母亲身上继承下来的面相是我的第二张王牌。”

“我的第三张王牌是我已经学会了酋得语,这让我能像一个酋得人那样穿越西藏全境。史维斯也承认我手上的这三个妙招,不过他那英国人的秉性,依然让他固执己见。讨论的最后,我们下了个一千卢比的赌注——赌我最后能否成功。他说如果我能越过边境,深入西藏内部,去拍到一张大喇嘛寺院的照片的话,这笔钱就归我。我听说这需要越过喜马拉雅山脉最后的关卡,再走上三天。据说那座寺院的名字叫达瓦寺,意思是‘荒野中的月光寺院’。据说里面住着1000名僧侣,史维斯对它非常着迷。如果我能帮他拍到几张达瓦寺的照片的话,他答应给我一千卢比。”

“我开始在酋得的总办事处里举行招待会,款待那些从北边翻山越岭而来的西藏商人。我泡了许多包砖茶,还浪费了无数的时间在毫无意义的互相寒暄上,最后,我的脑海里终于有了前往国境线,以及怎样翻越它的明确思路。渐渐地,我还得到了一套完整的藏族服饰,其中包括:有红色羊毛系袜带的布靴、一件拖到我膝盖的红领长袖外衣。藏族人通常在他们外衣的中间系一条腰带——这使得他的腰部以上形成了一个大口袋。藏人把他们吃饭的碗、钱包、藏刀、勺子和其它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在我看来,常是唯一一个不像怀胎十月的藏族妇女。”

梅里韦瑟的秘书像没听到他最后发表的议论那样,头也不抬地继续记着笔记。“常和我都非常清楚西藏人穿成啥样。”梅里韦瑟冷冷地回答道。

“好吧,我尽量长话短说。尽管当时我已经和酋得国王打得火热,但他为了表示对西藏政府的敬意,不允许白人通过自己的国家前往神圣的喇嘛领地。知道这一点后,我的计划很可能会落空。所以我只得瞒着国王还有他的大臣、军队和所有子民,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