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一记左直拳,三发子弹(第2/3页)

哈利轻轻地退回楼梯平台。

“麦考梅,”他小声对麦克风说。“我想我找到他了。听着,帮我个忙,拨他的手机号码。”

“哈利·霍利,你在哪里?”

“现在就拨,长官。拜托了。”

“哈利,别让这件事变成私人恩怨。这是──”

“今天很热,长官。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哈利听见麦考梅沉重的呼吸声。

“好吧,我现在就打。”

哈利用脚把门轻轻推开,张腿站在门口,双手将枪举在身前,等待手机铃声响起。时间的流动感觉就像水滴永远不会滴落。说不定只过了两秒而已。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他不在这里,哈利想。

然后同时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麦考梅开口。“他关了……”

第二件事,是哈利发现一个人影在门口出现,就像一只飞翔的野生动物。

第三件事,是哈利的世界就像流星雨一样炸开来,视网膜上全是红色斑点。

哈利想起他与安德鲁前往宁宾镇时,安德鲁帮他上的拳击课程片段。职业拳击手的一记勾拳,通常足以让没经过训练的人昏迷过去。透过移动臀部,他可以把上半身的力量全灌注在勾拳中,挥出具有强大力道的一击,让大脑瞬间短路。一记准确击中下巴的上钩拳,无疑能把你放倒在地,送你进入梦乡。而一名右撇子拳击手的完美右直拳,也让你很难有机会在挨拳后还站得笔直。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没看见迎面而来的一击,身体就不会有转动反应。就算只是轻微转动头部,也能明显降低冲击力。这也是你之所以很少会看见拳击手被一记决定性攻击给击倒的原因。

唯一可以解释哈利没有失去意识的原因,肯定是那个黑暗中的男子站在哈利左侧。由于哈利站在门口,他无法从旁边击中他的太阳穴,否则根据安德鲁的说法,那一拳肯定没有问题。哈利用双手将枪举在身前,所以他无法挥出一记有效勾拳。就连右直拳也办不到。因为,这代表他得直接站在枪口前方。而剩下的唯一选择则是左直拳,也就是被安德鲁贬为“女人拳”的攻击,顶多适合用来挑衅,在街头斗殴中能为对手留下一点瘀伤而已。关于这点,安德鲁可能是正确的,但这记左直拳还是让哈利往后飞至旋转楼梯处,背部撞上栏杆边缘,差点就翻了过去。

纵使如此,他睁开双眼时,人依旧是站着的。房间另一侧的门开着,他肯定图文巴一定是从那里跑了。除此之外,他也很肯定自己听见的东西撞击声,是手枪自金属阶梯上滚落的声音。他决定先去捡枪。他像自杀般朝阶梯下方扑去,擦伤了手肘与膝盖,在枪从边缘弹起,即将落入二十米深的楼梯井时抓住了枪。他挣扎着半跪起身,咳了几下,确定自从来到这个该死的国家以后,已经失去了第二颗牙齿。

他站了起来,差点就当场晕倒。

“哈利!”他听见有人大喊。

除此之外,他还听见下方传来门被用力撞开的声音,感觉到有人跑上阶梯时引发的震动。哈利把目标转向正前方,看着房间另一侧半开的门,脚步蹒跚地走进昏暗之中,觉得自己的肩膀已经脱臼了。

“图文巴!”他在风中大喊,环顾四周。他前方是整座城市,后方则是派蒙大桥。他正站在水族馆屋顶,在强风中不得不紧紧抓着安全梯的顶部。港口的海水全被翻搅成白色泡沫,他可以在空气中尝到盐的味道。他朝下方看去,看见一个黑影正沿着安全梯向下移动。人影停了一下,环顾四周。他的左方有一辆开着闪光灯的警车,前方栅栏另一侧,则是两具自水族馆建筑中向外突出的水槽。

“图文巴!”哈利大喊,试图举起手枪,但肩膀却难以平举,使哈利愤怒地痛苦大吼。人影自安全梯跳下,跑到栅栏处,开始翻越过去。哈利此刻才意识到对方的企图──他想进入有顶盖的水槽建筑物,从后方游上一小段距离,前往码头另一侧。在那里,他可以在几秒内便消失于人群之中。哈利吃力地爬下楼梯。他朝栅栏冲去,像是要把它撞毁似的,用一只手臂撑住身体跳了过去,重重地落在水泥地上。

“哈利,快回报!”

他拔下耳机,蹒跚地走向建筑物。门是开着的。哈利跑进里头,跪倒在地。在他前方的拱型屋顶底下有吊在钢索上的电灯,灯光就照在自悉尼港隔出的一小块水槽区域中。一条狭窄浮桥自水槽中间直穿而过,还有一条路直接通往那里。图文巴就在那儿。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套衫与长裤,动作轻松优雅地在那条不断晃动的狭窄浮桥上奔跑着。

“图文巴!”哈利第三度大喊。“我要开枪了!”

哈利朝前俯身。他不是无法站直身子,而是因为手举不起来。他瞄准黑色人影,扣下扳机。

第一枪打中图文巴前方的地上,但他仍继续以轻松的完美姿态向前跑去。哈利把准心向右移,这回则打中图文巴身后地上。此刻他们的距离将近一百公尺。哈利脑中浮现一个荒谬的想法:这就像在挪威厄肯区的射击场里练习一样──电灯吊在天花板上,回音响彻在墙壁间,脉搏在扣着扳机的手指上跳动,进入沉思般的集中状态。

就像在厄肯区的射击场一样,哈利想,开枪击出第三发子弹。

图文巴往前一头倒下。

哈利后来在证词中表示,他猜那一枪击中了图文巴的左大腿,因此不太可能夺去他的性命。但每个人都知道,由于他在一百公尺以外的距离开枪,所以这个说法就跟胡乱猜测差不多。哈利想怎么说都行,没人能证明事情与他说的不同。因为根本没有尸体可供检验。

哈利抵达浮桥时,图文巴正倒在地上尖叫,半个身子淹在水中。哈利觉得头晕作呕,所有东西变得一团模糊──海水、屋顶的灯光,以及左右摇晃的浮桥。哈利跑了起来,想起安德鲁曾说爱情是比死亡更难解的谜团,也想起了那个古老的故事。

血液沸腾地冲上他的耳朵。哈利就是年轻战士瓦拉,而图文巴则是那条叫做巴巴的大蛇,夺走了他心爱穆拉的生命。为了爱,此刻巴巴非死不可。

麦考梅在后来的陈述中表示,他无法确定在枪声以后,哈利·霍利在麦克风中究竟大喊了什么。

“我们只听到他边跑边喊了些什么,说不定是挪威话吧。”

就连哈利自己也说不出他喊了些什么。

哈利拚命似的冲上浮桥。图文巴的身体痉挛着,抽动得让整座浮桥摇晃不已。一开始哈利还以为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浮桥,后来才发现自己差点因为猎物而误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