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访客

麦考梅走进办公室,反手将门关上,直接走到窗前。悉尼夏季的天气多变,已经下了一整夜雨。麦考梅已年过六十,过了警察的退休年龄,就像那些领退休金的人一样,开始会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的内容大多是一些不重要的日常观察,他总怀疑除了自己,根本没人有这种本事。例如他会反覆踮脚,看着他的城市说:“没错,看起来今天就会放晴了。”或是:“第一波锋面又要来了,肯定没错。”

一直到他把衣服挂在办公桌后方的衣柜里时,才留意到沙发处传来的声音。一名男子从沙发上坐起身。

“霍利?”麦考梅惊讶地看着他。

“抱歉,长官。希望你不介意我借你的沙发……”

“你怎么进来的?”

“我一直没机会把证件拿来还,所以夜班警卫就让我进来了。你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由于我想找你谈谈,所以在这里睡了一下。”

“你应该回挪威了才对。你上级有打来。你看起来真惨,霍利。”

“你怎么跟他说,长官?”

“我说你作为挪威代表,留下来参加肯辛顿的丧礼。”

“但你怎么──”

“你把这里的电话号码留给航空公司了,由于你没出现,所以他们在起飞前半小时打来,我才会知道。我打了通电话到新月饭店,答应饭店经理会对这次的对话保密,而他则告诉我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试着要找你,却找不到人。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霍利。我建议我们当作没这回事就好。在这些事情以后,任谁都会有这种反应。重要的是,你得振作起来,我们会帮你处理机位的事。”

“谢谢长官。”

“别担心。我会叫我的秘书联络航空公司。”

“在你这么做以前,我还有几件事要说,长官。我们通宵进行了一些调查,最终结果需要等法医确定。但我很确定结果会是什么,长官。”

虽然那台老旧风扇上过了润滑油,但还是回天乏术,被一台更大更安静的全新电风扇所取代,因此让哈利确定,就算他人不在,世界也还是会持续运作。

在场的人只有威金斯与苏永还不知道细节,但哈利还是从头到尾讲了一次。

“由于我们发现安德鲁的时间是中午,所以根本没想到这回事。就连知道安德鲁的死亡时间后,我也还是忽略了。一直到了后来,我才想到我们抵达奥图家时,电灯是关着的。要是事情与我们先前假设的一样,过程应该是这样的:安德鲁在门口关灯,在海洛因药效发作的情况下,于凌晨两点,屋子里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用摸索的方式找到椅子,然后在摇晃的椅子上保持平衡,把绳圈套在脖子上。”

随后的沉默显示,就算科技进步,也还是无法让电风扇没有扰人噪音,顶多只是变成低沉的嗡嗡声而已。

“听起来怪怪的,”威金斯说。“说不定当时不是一片漆黑,或许有路灯或什么的照进屋内?”

“莱比跟我今天凌晨两点确认过了。客厅里暗得就跟墓穴一样。”

“会不会你们抵达时灯是亮的,只是没注意到?”苏永问。“毕竟那时是中午,说不定后来哪个警察把灯给关了。”

“我们用刀子割断电线,把安德鲁放下来,”莱比说。“由于可能会被电到,所以我先确认了灯是关上的。”

“好吧,”威金斯说。“我们先假设他是在黑暗中上吊自杀的好了,所以肯辛顿是个怪人,那又如何?”

“但他没有在一片漆黑中上吊自杀。”哈利说。

麦考梅在会议室后方轻咳一声。

“这是我们在奥图家中发现的,”哈利说,举起一个灯泡。“有看到烧焦的痕迹吗?这是人造纤维造成的。”他拿起一件白色衣服。“这是我们发现安德鲁时,他身上所穿的衬衫,用的是快乾型布料,成分有百分之六十是人造纤维。人造纤维的熔点是摄氏两百六十度。一颗灯泡的表面温度大约是四百五十度。你们有看见胸前口袋的烧痕吗?那就是我们发现他时,灯泡靠在他衬衫上的位置。”

“让人钦佩的物理学解说,霍利,”威金斯说。“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有两个可能,”哈利说。“第一个,是有人比我们早到那里,看见安德鲁用电线上吊,把灯关掉以后走了。这说法最大的破绽,是房子的钥匙只有两把,分别在奥图与安德鲁身上。”

“那房子用的是弹簧锁,”威金斯说。“说不定那个人开了门,把钥匙放在安德鲁的口……不对,那安德鲁就进不去了。”他脸红了。

“你可能抓到了重点,”哈利说。“我的想法是,安德鲁没有钥匙。是某个在屋子里的人让他进去的,再不然就是他们两个一起过去,而有钥匙的是那个人才对。安德鲁死时,那个人就在屋里,后来才把钥匙放进安德鲁的口袋,好让情况看起来像是安德鲁独自进到屋内一样。事实上,其他钥匙全都扣在钥匙圈上,只有那把钥匙例外。接着,他把灯关了,在离开时把门带上。”

一片寂静。

“你是说安德鲁是被谋杀的?”威金斯问。“如果真是这样,怎么下手的?”

“我认为安德鲁被迫施打了过量海洛因,有可能是被凶手用枪胁迫的。”

“有没有可能是他抵达前自己注射过量?”苏永问。

“首先,我不认为像安德鲁这种经验老到、可以控制自己的瘾君子,会突然发生注射过量的意外。再说,安德鲁手上的毒品没有多到可以注射过量的地步。”

“那为什么要把他吊起来?”

“吸毒过量并不是能精准控制的事。就跟我们很难确定僵直的尸体还会不会有反射动作一样。说不定他能撑上好一阵子,被发现时人还活着。说不定毒品的用意只是想让他无法抵抗,这样凶手才可以顺利让他站到椅子上,用电线缠住他的脖子。对了,说到电线,莱比?”

莱比用舌头与嘴唇将口中的牙签移至嘴角。

“我们请鉴证科的人检查过电线。很少会有人清理天花板的电灯电线,所以我们认为应该很容易采到指纹。但那条电线干净得像是……呃……”莱比甩了甩手。

“被人刻意清理过?”苏永帮忙接了下去。

“对。唯一采到的指纹只有我们自己的。”

“所以安德鲁上吊自杀前先擦过电线,”威金斯做出总结。“在没用到半根手指的情况下把头套进绳圈,再不然就是有人这么做了。这就是你们想说的?”

“就是这样,老大。”

“要是这家伙跟你们说的一样聪明,为什么离开时会把灯给关了?”威金斯双手一摊,环视桌旁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