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梭状回(第4/5页)

当市议会开始对总警司施加压力,要求在格兰斯莱达街的银行抢劫案发生后,尽快抓到屠夫的消息一传入汤姆耳中,他就叫无赖躲起来。他们约好一个无赖以前就知道的地点。帕塔亚是东半球藏匿最多西方通缉犯之地,只要从曼谷往南开两小时的车就到了。身为白人观光客的无赖可以融进入潮中。无赖称帕塔亚是“亚洲的罪恶之城”,因此汤姆不理解为什么他又忽然在奥斯陆出现,还说自己再也受不了了。

汤姆在乌兰德街的红灯前停车,打开左转指示灯。不好的预感。无赖并未得到他的许可,就干出了最近这桩银行抢劫案,严重破坏了规矩。一定得做点什么阻止这种事才行。

他刚才打电话给无赖,但没人接。有很多种可能,比方说,这可能表示他在特雷芬湖的自家小木屋盘算他们之前讨论过的偷运钞车的细节。但这也可能表示他又故态复发,正坐在角落里打盹,手臂上还挂着一根针管。

汤姆慢慢驶进无赖住处那条漆黑、肮脏的小路。一辆等人的出租车停在马路对面。汤姆抬头看了看公寓的窗。奇怪,灯是亮着的。如果无赖又开始吸毒,那就大事不妙。进公寓应该不难,他家门上只有个烂锁。他看了看表。拜访贝雅特让他精神亢奋,他知道自己现在还睡不着。他得开车多兜一阵子,打几个电话,再看看情况。

汤姆把普林斯的音乐调得更大声,加速开上了伍立弗路。

哈利坐在露营椅中,头埋在手里,屁股疼痛,一丝艾夫·古纳隆是凶手的证据都没找到。他只花十分钟就把公寓里的几样私人物品检查了一遍,那些东西少得让人怀疑他是否住在别的地方。哈利在浴室发现一支牙刷、一管几乎快用光的牙膏,还在肥皂盒里发现一块难以识别的肥皂,外加一条本该是白色的毛巾。就这些了。他洗清罪名的机会仅此而已。

哈利好想笑,想用头去撞墙,想把一瓶威士忌的瓶口敲碎,和着碎玻璃喝下去。因为凶手一定是、一定是古纳隆。从统计学上来讲,在所有让他担上罪名的证据中,有样东西凌驾于其他的事上——他曾被起诉,有过前科。整件案子根本是在嘶吼着古纳隆的名字。他的记录里有缉毒警和枪支,还在锁店工作,可以按自己的需要订购任何一把系统钥匙,比方说,安娜家或哈利家的。

他走到窗边,纳闷自己怎么会一丝不苟地照着一个疯子的剧本兜圈子。但现在没有指示,对白里也没有台词了。月亮从云层缝隙中探出头,形状像颗被咬掉一半的氟锭,就连这都唤不起他的记忆。

他闭上眼。专心思考。他在公寓里看到什么足以让他产生联想的东西?他漏了什么?他在脑中细查整间公寓,一个地方也不放过。

三分钟后,他放弃了。结束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检查所有物品,确认都放在他进来时的位置,关掉客厅的灯。他走进厕所,站在马桶前,解开裤子纽扣,等待着。妈的,现在他连这都做不到。然后开始尿了,他疲惫地叹口气,按下把手,水哗地冲下,就在这时他僵住了。他是不是在冲水的哗哗声中听到一声汽车喇叭响?他走进走廊,关上厕所的门想再听清楚些。没错。马路上传来短而坚定的喇叭声。古纳隆回来了!哈利到了门口才想起一件事,而且是现在——来不及的时候才想到。冲水。教父。那把枪。那是我最喜欢的地点。

“靠!”

哈利跑回厕所,抓起水槽上方的旋钮,迅速把钮转松。那生锈的红色螺丝出现了。“快一点。”他低声说。他一面转,心跳愈来愈快,但那讨厌的金属棒咯咯吱吱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取不下来。他听到楼梯口传来的关门声。金属棒松了,他打开水箱盖。里面的水持续上涨,半明半暗当中只有陶瓷互相碰撞的刺耳回响。哈利伸手进去,手指沿着水槽滑溜的内面涂层摸着。怎么搞的?没东西?他把水箱盖翻过来,找到了。用胶带贴在里面。他深深吸了口气。闪亮的胶带下,那把钥匙的每道刻痕、每个凹口、每个凹凸不平的边缘都像是老朋友。钥匙能打开哈利家的大楼门、地下室和家门。一旁的照片也一样熟悉,就是镜子上少了的那一张:妹妹在笑,哈利在装酷,被夏日阳光晒黑的皮肤,幸福的无知。不过,有个塑料袋用三大段黑色电工胶带贴住,袋里装了白粉,这个哈利就不熟了,但他愿意下一小笔注赌这是二乙酰基吗啡,也就是俗称的海洛因。大量海洛因。至少得监禁六年,不得假释。哈利什么都没碰,只把水箱盖放回去,开始把螺丝转紧,同时聆听脚步声。正如贝雅特所说的,要是被人发现他没有搜查令就进来,证据就一文不值了。旋钮放回去后,他冲向门口。别无选择的哈利只好打开门,跨进楼梯平台。拖沓的步伐正在往上走,他轻轻关上门,从栏杆上方张望,看到一团又粗又乱的深色头发。五秒后他就会看到哈利了。哈利只要走三大步上五楼就不会被发现。

看到哈利在面前,那男人突然停步。

“嘿,艾夫。”哈利说着看了看表,“我等你好一阵子了。”

男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张苍白、有雀斑的脸,周围是及肩的油腻头发,耳旁的头发剪成绿洲乐队主唱利亚姆·加拉格尔的遮耳样式。他没有让哈利联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他只是个害怕被修理的年轻小伙子。

“你想干什么?”男人用又大又尖的声音问。

“我要你跟我去警察总署一趟。”

男人情急之下立刻做出反应,他转过身,抓住栏杆,跳到下方的楼梯平台。“嘿!”哈利喊,但那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他跳过五六级楼梯的重重落脚声在楼梯间回荡。

“古纳隆!”

哈利听到的回答是楼下大门砰地关上的声音。

他伸手进夹克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烟。现在轮到骑兵出马了。

汤姆把音乐声调小,从口袋里拿出哔哔响的手机,按下绿色按钮,再把手机拿到耳边。他听到另一头传来迅速、紧张的喘气和车流声。

“喂?”那个声音说,“你在吗?”是无赖,他好像吓坏了。

“无赖,有什么事?”

“谢天谢地,你在。大事不妙了。你一定要帮我,快点。”

“我不一定非要帮你不可。到底什么事?”

“他们找到了。有个警察在楼梯上等我回家。”

汤姆停在铃环街的斑马线前。一个老人正踩着怪异的碎步过马路,好像要花上一辈子时间。

“那警察想干吗?”汤姆问。

“你说呢?我猜是来逮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