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2/3页)

“嗯。至少她的额头保持在水面上,淋浴的时候也没沾到多少水。”

“哦?”

“子弹入口的周围有血液凝固,皮肤也有被子弹灼伤的痕迹。也许这个小洞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们一两件事。可以拿放大镜给我吗?”

哈利的视线并未离开卡米拉,只是伸出了手,便感到手里被塞进一个坚实的德制光学器具。他开始观察伤口周围的区域。

“你看见什么?”

贝雅特的声音在哈利耳畔轻轻响起。她总是热切地想吸收更多知识。哈利知道再过不久自己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教她了。

“灼伤痕迹呈灰色,这表示子弹是在近距离击发的,但枪口并不是凑在额头上,”哈利说,“我猜大概是在半米外击发的。”

“哦。”

“灼伤痕迹不对称,这表示开枪的凶手比她高,射击角度是由上往下。”哈利小心转动卡米拉的头部。她的额头仍有余温。“没有子弹出口,”他说,“这支持了射击角度是由上往下的推测,可能当时她蹲在凶手面前。”

“你看得出凶手用的是哪一种枪吗?”

哈利摇了摇头:“这要去问法医和弹道鉴定员了,但灼伤痕迹出现了渐层现象,这表示凶手用的是短枪管的枪,例如手枪。”

哈利有条理地审视卡米拉全身上下,试着记住一切,却感觉到体内残存的酒精麻痹作用滤除了可以供他日后推敲的小细节。不对,应该说可以供“他们”日后推敲的小细节,毕竟这案子不是他一个人的。他的视线来到手部,卡米拉缺了一只手指。“唐老鸭。”他低声说,俯身细看。

贝雅特狐疑的看着哈利。

“漫画里是这样画的,”哈利说,“唐老鸭只有四根手指。”

“我不看漫画。”

卡米拉的食指遭到切除,那部位只剩下凝固的黑色血丝和闪闪发光的肌腱末梢。伤口看起来十分平整。哈利伸出食指,谨慎地触摸粉红色肌肉中央的白色反光处,只觉得骨头被切断的地方摸起来整齐平滑。

“是用钳子钳断的,”他说,“或是非常铎利的刀子。找到手指了吗?”

“没有。”

哈利突然觉得反胃,便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睁开眼睛。凶手截断被害人手指的原因有很多,目前他没有必要再多做揣测。

“凶手可能是来勒索的,”贝雅特说,“这种人喜欢用钳子。”

“有可能。”哈利低声说,站了起来,突然发现自己鞋底下踩的是白色瓷砖,他原本以为地上铺的是粉红色瓷砖。贝雅特弯下腰,仔细查看死者的脸部。

“她真的流了很多血。”

“那是因为她的手泡在水里,”哈利说,“水能阻止血液凝结。”

“只被切断一根手指可以流这么多血?”

“可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不知道,但我有预感我很快就会知道。”

“这代表卡米拉的手指被切断的时候,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也就是说,她的手指是她被射杀前切断的。”

贝雅特做了个鬼脸。

“我去楼下找邻居聊一聊。”哈利说。

“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卡米拉就已经住在这里了。”菲毕卡迅速望向她的同居人安德斯,“我们跟她没什么往来。”

哈利坐在菲毕卡和安德斯四楼家中的客厅里。从外人眼中看来,这里应该是哈利的家,因为菲毕卡和安德斯这对情侣在沙发边缘正襟危坐,哈利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

哈利觉得眼前这对情侣有点怪。他们两人都三十来岁,安德斯·尼高精瘦结实,宛如马拉松运动员,身上的浅蓝色衬衫才刚熨过,头发因为工作的缘故剪得很短,嘴唇很薄,肢体语言述说的是焦躁。他的面容虽然坦率,带有孩子气,可以说近乎天真,全身上下却散发着简朴严肃的气息。菲毕卡·克努森染了一头红发,两颊有深邃酒窝,看起来喜欢感官享受,她身上那件豹纹紧身上衣更突显了这点。她给人的感觉是她尽情生活过,嘴唇上方的皱纹显示她抽很多烟,眼睛周围的细纹代表她曾纵情享乐。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哈利问。

菲毕卡瞥了安德斯一眼,安德斯并未回答,于是她说:“我只知道她在广告公司上班,好像是在做设计或其他类似的工作。”

“其他类似的工作。”哈利说,在面前的小本子上记下笔记,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是哈利在讯问时会使用的小技巧,如果他不去看接受讯问的人,对方就会比较放松。而且他如果对对方说的话表现得兴趣不大,他们就会本能地去努力说些什么来赢得他的注意。当初他应该去当记者。

哈利觉得人们会比较同情记者醉醺醺地去上班。“她有没有男朋友?”

菲毕卡摇了摇头。

“情人?”

“我们又不会去偷听人家怎么过日子。”安德斯说,“你认为是情人干的?”

“我不知道。”哈利说。

“看得出来你不知道。”哈利注意到安德斯话中的不耐烦。

“可是我们这些住在这儿的想知道她是因为个人纠纷被杀,还是有个发疯的杀人狂在附近出入。”

“可能有个发疯的杀人狂在附近出入。”哈利说,放下手中的笔,等待他们回应。

哈利看见菲毕卡吃了一惊,但他的注意力大多放在安德斯身上。

人在害怕时比较容易发怒,这是哈利在警校一年级时学到的。老师告诉他们这些大一新生,说除非必要,否则不要去刺激害怕的人。但哈利发现反向操作比较有用,也就是去刺激害怕的人。人只要一发怒,常常会说出有违本意的话,或是说话更切中要害,说出他们原本不想说的话。

安德斯只是冷冷地看着哈利。

“不过这件命案的凶手比较像是情人,”哈利说,“或是曾经跟她有过关系的人,或是被她拒绝过的人。”

“为什么?”安德斯伸出手臂搂住菲毕卡的肩膀。安德斯的这个动作引人发笑,因为他的手臂很短,而菲毕卡的肩膀很宽。

哈利靠上椅背。

“因为统计数据。这里可以抽烟吗?”

“我们想保持这里为无烟空间。”安德斯微笑着说。

哈利把烟塞回裤子口袋,同时注意到菲毕卡垂下双眼。

“统计数据是什么意思?”安德斯问道,“为什么你认为统计数据可以套用在这件命案上?”

“这个嘛,尼高先生,在我回答这两个问题之前,可不可以先请问你懂不懂统计学?例如常态分布、显著性、标准差?”

“我不懂。可是我……”

“好,”哈利打断说,“因为这件命案不需要你懂统计学。数百年来世界各国累积的犯罪统计数据告诉我们一件简单、基本的事,那就是卡米拉是个典型的受害者。如果她不是典型的受害者,那么凶手认为她是。这回答了你第一个问题,还有第二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