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神(第3/13页)

“这恐怕是他唯一一次画蛇添足的失误:他在伪装现场时肯定很犹豫、很摇摆,既希望能借死去的这名罪犯替自己打打掩护,混淆一下侦查方向,又知道很难掩饰右手杀人的痕迹。”

或者,是我本不该多想。

“至于宋德传和彭康都是左撇子的问题,我只能说,实在是太凑巧了。”

所以说,可以想见当他得知袁适认定一人“同执左右”连续作案的时候,绝对是欲哭无泪啊。

“我同意你说的那部分:韩彬发觉自己被怀疑后,当机立断袭警出逃,是为了能继续作案。如果名单上的情况和我们推测的一致,他很可能已经在几年中至少杀了十个人!所以说——”

所以说,会上和私下讨论的结果都差不多:找到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幸存者,是首要目标。

袁适最后假设:“如果韩彬在我们找到顾帆之前就得手了呢?”

我笑得超级无奈:“那我们就再不可能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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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顾上看手里的材料,我急着问道:“你也不相信他杀了人?”

杨延鹏漠然地望着我:“不,我相信。”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何哥说,因为你要抓韩哥,大家都很抵触,工作室已经名存实亡了。”

“那又怎么样?难道我应该带领工作室的人一起帮他犯罪或者逃跑么?你别听老何……”

“不是,不是……”他摘下眼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和你一样,我不知道韩哥为什么会去杀……做那些事,但我愿意相信,他这样做,有他的理由。”

“是的,我也相信。”我拍拍胸口,“杨子,你我都是这圈子里的人,该明白如何划分界限。”

“我能理解你,但我不可能支持你这么做。”杨延鹏又戴上眼镜,“你刚接手工作室的时候居然没把我开除,应该是韩哥拦下来的吧?”

“最终拿主意的还是我。怎么?这就值得你涌泉相报了?”

“虽说,我不认为仅凭这点儿情报就能让你们得手,但万一——我是说万一韩哥因为当初好心保护我,导致自己最后被抓……你不觉得这很讽刺么?”他拍拍我手上的文件袋,“总之,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再想找我查韩哥的事,揣上拘留证来家里铐我吧。”

看着杨延鹏转身离开,我分明感觉到,失去的,不只是彬。

众叛亲离的,居然是我。

最后一批情报的价值,超出了我的想象——它涵盖了我最渴望得到的信息:一九九四——一九九七,空白的三年。

关于“虎咬”:东亚部分国家的人民军特种部队、越南人民军陆军861特工团及水上特工团等至今仍在使用。

关于“医疗援助团”:一九九四年初入柬,并由红色高棉的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宾森负责接洽。

上述二者的交汇点为:一九九七年越南曾派遣861特工团“纳迦”小队入柬执行斩首行动,地点在北柬安隆汶,行动代号“弑子(KillSon)”。依此推测,刺杀目标可能就是宾森。同年六月十一号,宾森全家于安隆汶住处被杀。对以上信息,越南官方近十年来始终拒绝表态。

另,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某“特殊行动部队”曾进入安隆汶执行营救任务,并成功解救遭囚禁的人质一名,行动部队无伤亡。据可靠消息:该人质名叫黄锋,系“纳迦”小队幸存者。

附,可供走访人员:1.黄锋,“纳迦”小队幸存者,天津人,现住广西壮族自治区四道镇民政路;2.“特殊行动部队”名册计三十二人;3.阮勋宋,越军前861特工团上尉,可能是“弑子”行动的通讯联络官,现退役居住在北越边境的芒街;4.“时天”,也许是化名,一说姓董,中国人,一说是中泰或中越混血,南亚一带的着名“掮客”,住所不详,好像熟知“纳迦”小队的情况。

我的第一反应是:最直接的见证人黄锋,最容易找到,也最容易有结果;而参与营救行动人员最没可能接受调查,要知道,军队的地盘是不认警察的;至于另外两个,可有可无,碰碰运气吧。

不过,等我查阅完地图又仔细核对了营救行动人员姓名后,前面的首尾顺序则干脆调了个儿。

第一站,天津汉沽。

从警这么些年,我才知道茶淀监狱实际上归北京监狱管理局监管,且为此还专门设置了唯一的分局。除了这没来由的亲近感之外,大概是临近营城水库与渤海湾的缘故,虽说窗外是大太阳天,提讯室里又没空调,却感到凉风习习,舒服得很。

我点了根烟,本想把烟和火柴扔到桌子的另一端,想想,还是叠放在桌面上,轻轻推了过去:“还好么你?”

石瞻眯着眼睛望向窗外,没理会我和面前的香烟。

房间里,缭绕着一种熟悉的落寞感。

“不好意思,一直没来看看你。”我先友善地放下身段,“也是不知道见你该说些什么。但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挑衅或示威的。”

石瞻正视着我,微笑道:“你的样子看起来倒不大好。”

我在想这种问讯方式也许很不明智:“可能吧,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猜测我的来意,目光逐渐变得柔和起来,问道:“小莹和孩子,葬哪儿了?”

“这个……抱歉,我不知道……”

“我也很抱歉,帮不了你。”说完,他又把头转向窗外。

我把烟抽完,翻开面前一本黄色的卷宗:“因敲诈勒索被判有期徒刑八年,妨害公务两年,故意伤害两年,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一年——就因为定性太难,最高院为你这案子还专门下了个批复……如果你提供的帮助有结果,我可以找人把减刑建议直接报送区法院,运气好的话,你再待个六七年就能出去了。你,想不想早点儿出去?”

石瞻仿佛觉得这是个很无聊的条件,无聊到可笑:“不想。”

我合上卷,吸了口气:“蔡莹和孩子的墓冢,我可以派人去问,我都可以现在就当你面打电话!难道你不想早点儿出去,看看他们么?”

“想。”他回答得很平和,“但我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值得帮你。”

这样对峙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翻开另一本蓝色的卷宗:“一九九七年九月,你在广西大渡港军事基地参加侦查演习,结果被临时抽调参与了一次特殊行动,从景洪出发,穿过老挝,潜入北柬,时任尖兵。”

石瞻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档案公开的部分里,行动过程被‘蒙太奇’了。结果很顺利:救出人质一名,且全身而退。”我趋身伏案,探过头紧盯着他,“石瞻,你们去营救的那个黄锋,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