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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的眼中带着笑意:“当时边门是关着的?”

“是的。”

“从边门翻进去,就不觉得麻烦吗?”

“我不觉得麻烦。”

“大概是因为男生不穿裙子的缘故吧。”

旁听席上有人笑了。凉子也露出微笑。

“请你描述一下,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积雪中的柏木卓也的遗体的。”

“我从边门上往下跳时,脚滑了一下,身体落到雪堆上。雪堆崩塌后,我看到了埋在下面的遗体的一部分。”

“最初看到的是哪一部分?”

“是手。”野田健一稍稍低下头,“那只手伸在雪堆外。”

“之后,你做了什么?”

“扒开积雪。用双手这么扒。”他边说边做手势,“然后,就看到了脸。”

“你马上就知道死者是谁了?”

“是的。我立刻认出那是柏木卓也。”

“当时,你跟他同班,对吗?”

“是的。”

“他的脸上有伤痕吗?”

“粗看并没有伤痕。脸上很干净。”

坐在检方席位上的萩尾一美两眼瞪得溜圆。

“在当时,是否有哪一点给你留下了特别强烈的印象?”

几乎没什么停顿,健一回答道:“柏木的眼睛是睁开的。”

睫毛上结着冰。

“他穿的黑色高领上衣也结了冰,已经发白了。”

“从雪堆里伸出来的手也结了冰,是吗?”

“可能是这样的吧。”

停顿一拍后,藤野检察官继续问道:“你当时害怕吗?”

野田证人沉默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抬起脸望向检察官:“不知道。估计我是惊呆了,但不是很害怕,现在想不起来了。”

“你有没有想过,柏木为何会这样死去?”

“当时根本顾不上考虑这些。我立刻离开现场,去教师办公室报信。”

“你到教师办公室去了?”

“没到那里。在半路遇到某个人,估计是同学,我就让他去报信了。我的脚抖得厉害,走路不利索。”

“然后呢?”

“我记得我瘫在了那里。刚才楠山老师说我留在了现场,那我说不定又回去了。”

“没必要和其他证人的说法保持一致。凭你现有的记忆来说明就行。”藤野检察官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温和,跟刚才询问楠山老师时完全不同。

“对不起。我记不清了。”野田证人低下头,“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在校长办公室了。粘在身上的雪都化了,当时只觉得特别冷。”

神原辩护人正看着野田健一。被告人大出俊次也收回了刚才随意甩出的双脚,脸上露出专注的神情,死死地盯着野田健一。

“你和柏木卓也同班。”藤野检察官继续询问,“你们两人的关系亲密吗?”

“不亲密。”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不是。没有跟他亲近的机会。”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呢,我不是那种喜欢交朋友的人,柏木也不是。”

“可是,既然是同班同学,至少说过话吧?”

“不记得了,也许没有那种机会。”

“你怎么看柏木这个人?”

“什么意思?”

“你对他抱有好感吗?还是觉得尽量不要接近他?”

野田健一看了看神原辩护人,这还是他站上证人席后的第一次。神原和彦眨了几下眼睛。

“对于柏木,我还谈不上有那样的感觉。”

他很孤立。

“应该说很清高吧。不仅我不是他的朋友,我觉得班级里没有谁是他的好朋友,他也没有要和谁交朋友的样子。”

“他后来拒绝上学的事,你还是知道的吧?”

“是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并不怎么在意。”

“为什么?”

“我觉得多打听也没什么意思。”

“就是说,跟你没关系,是吗?”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这样。”

藤野检察官首次改变姿势,将双手抱在胸前。

“你知道十一月十四日中午时分在理科准备室发生的骚动吗?”

“当时并不知道,是后来才听说的。”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什么意思?”

“柏木和不良少年三人组发生了冲突。那个孤立又清高,对身边事物漠不关心的柏木,采用暴力言行与被告及其同伙发生激烈冲突。你不觉得震惊吗?”

“我很震惊。”

“你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想过,可是……”

说到这里,证人开始支支吾吾,检察官却穷追不舍。

“可是?可是什么?”

“我想到,肯定是大出他们为了一些无聊的小事向柏木找茬。”

“柏木会奋起反抗,你觉得震惊吗?以前还没有人那样做过。”

“当然震惊。可我认为,这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

“平时越是老实的人,发起火来就越是厉害嘛。”

“你当时认为,柏木也是这种类型的人,是吗?”

“是的。当然只是我个人的想象而已。”

藤野检察官放下抱着的胳膊,一手叉在腰间,嫣然一笑道:“可是,柏木正是以此为契机拒绝上学的。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因为害怕被告一行的报复,才不来上学的?”

辩护人该提出反对了吧?礼子心中暗想着。可神原和彦仍然是一脸的若无其事。

“想到过。”野田健一直率地回答。

“你是否认为柏木很值得同情?”

“是的。”回答后,野田健一点了点头,像是要鼓励一下自己似的,“我想到,我自己应该小心,不要碰到这种倒霉事。”

被告大出俊次不服气似的撅起了嘴,真是个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的没用家伙。

藤野检察官放下手,端正姿势,连语气都变了:“你现在担任此次校内审判的辩护人助手,是吗?”

“是的。”

“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当助手的吗?”

“是的。”野田健一毫不迟疑地回答。

“你坚信被告是无辜的,他没有杀害柏木卓也,对吗?”

“是的。”

“这份信念,和你是柏木卓也遗体的第一发现人的情况之间,存在关联吗?”

大出俊次扭动身体,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辩护人,可神原辩护人依然无动于衷。

“你说的‘关联’,是什么意思?”野田健一反问道。

“你发现了柏木卓也的遗体。”藤野检察官提高嗓门,“你近距离看到了柏木卓也的遗体。在本校所有学生中,恐怕只有你一个看到过柏木死后的脸。看到过连睫毛都结了冰,两眼睁开的遗体。”

野田证人瘦弱的脊背变得有些僵硬。“是的。我看到了。”

“那是惨不忍睹的景象,不是吗?”这一句并非询问,是藤野检察官说给整个法庭听的,“那幅景象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你的心中,因为柏木睁开双眼,望着你这个第一发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