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4/18页)

在发生举报信骚动的那段时间,礼子曾去城东三中参与询问调查,和楠山老师见过几次面。那时,他总是穿着运动服,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这一点北尾老师也一样,但楠山老师在衣着上的主张,似乎不只是便于运动或穿着方便那么简单。

那么,他今天的主张又是什么?尽管没打领带,却也穿着白衬衫和笔挺的长裤。他正威风凛凛地走向证人席,佐佐木礼子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宽阔的后背。

“你是楠山恭一老师吧?”井上法官问道。

“是的。”楠山老师的嗓门一如既往地粗厚,但今天的音调似乎比往常高一些,“我在本校教社会课。这个也说一下比较好吧?”

“请你抬起右手,按在胸前。”法官一边说一边做着同样的动作:将手掌按在心脏的位置。楠山老师昂首挺胸地照做了。

“请重复我说的话。我,楠山恭一。”

“我,楠山恭一,”他毫无必要地拔高嗓门,重复道,“在此宣誓:我将凭着良知,对真实情况,也只对真实情况作出证言。”

楠山老师在下意识地耍调皮,他本人并没有注意到。

藤野凉子开口了:“您在百忙之中出庭来做我们的证人,我在此表示感谢。您请坐。”

“站着就行了。”

凉子微笑道:“请坐吧。不然,陪审员们会有心理压力的。”

“我就那么面目可憎?”楠山老师再次拔高嗓门。陪审员们没什么反应,旁听席上倒有人笑了出来。

“或许有人会有这样的感觉。”藤野检察官没跟他多纠缠。她的目光转向了法官和陪审员。“下面,我要请楠山证人就柏木遗体发现时的状况作出证言。”

“就因为要我做这个,我才来的。”楠山老师对陪审员们说。

藤野检察官抢在井上法官前面提醒他:“证人只须回答被问到的问题。”

楠山老师依然昂首挺胸。

“请问,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八点钟左右,您在哪里?”

“在学校正门边扫雪。”

以此为开端,藤野检察官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最早通知楠山老师的是谁?接到通知后做了什么?当时,哪些人在教师办公室?

楠山老师也干脆利落地作出了回答。

“您在现场确认过柏木卓也的遗体吗?”

“你是说,我有没有看到遗体的脸?”

“是的。”

“看到的。”

“看到后,马上知道是谁了?”

“知道啊。知道是柏木卓也。”

“然后您又做了什么?”

“通知校长,要他打急救电话。”

“当时,边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关着的。因为有规定,上学时必须走正门。”

“您要求校长打急救电话,是希望他叫救护车来吗?”

“一般不是都这样的吗?”

“您觉得柏木或许还活着?”

证人没有马上回答,首次出现了停顿。

“我不记得当时是不是这么想的了。人的记性,不就是这样的吗?”

楠山老师的言下之意似乎在提醒藤野检察官:别忘了,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不过检察官显然没有理会:这里只有检察官和证人!

“是谁发现了遗体?这一点您在现场就知道吗?”

“知道。他本人就在现场,面无人色地坐在地上呢。”说着,楠山老师朝辩护人席看了一眼,“是野田健一,当时在二年级一班。”

旁听席又开始叽叽喳喳了。野田健一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他在记笔记。

“听取情况后,我决定首先保护野田健一。”

“保护”两字说得特别响。

“我看他一副马上要尿裤子的样子,就把他带到了校长室……”

“是您带他去校长室的?”

“不,我留在了现场。”

“那是谁将野田健一带去校长室的呢?”

“是高木老师吧。”

“是担任二年级年级主任的高木老师吗?”

“是啊。不必问得这么细,大家都知道嘛。”

“证人,”井上法官插话道,他的眼镜在反光,“你只要回答被问到的部分。”

楠山老师的脑袋动了动,坐在旁听席上的佐佐木礼子看到了他的侧脸。他面露愠色,可见他心里很不痛快。他那豪放磊落的个人风格与法庭格格不人。即使明白这一点,他还想继续我行我素下去。

“带野田健一去校长室的也可能是森内老师。”他哼了一声,“当时很乱,我记不清楚了。”

“那么,您还记得救护车是过了多久才来的?”

“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警车有没有来?”

“来的。”

“是在救护车之前,还是之后?”

“这个嘛……”楠山老师大幅转动上半身,扫视旁听席,好像要找什么人却没有找到,“不记得了。不是我报的警,不太清楚。”

“是谁报的警?”

“是校长。当时的津崎校长。”

看来,他刚才是在找津崎先生。

“楠山老师,您和外部人员联系过吗?”

“我跟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说过。”

“和外部人员联系过吗?”

“没有。为了不让来上学的学生看见柏木卓也的遗体,我忙得要命。”

“知道遗体是柏木卓也后,向学校内部人员提起过此事吗?”

又出现了停顿。

“哦,跟森内老师说过。”

“说了些什么?”

“我问她知不知道柏木卓也来上学了。”

“从十一月中旬起拒绝上学的柏木卓也倒在边门处,你觉得他可能当天来上学了,想确认一下。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

“森内老师怎么回答?”

“她说,她不知道,没听说过。当时,森内老师也相当惊慌。”

“楠山老师您有过‘柏木卓也那天或许会来校’的想法吗?”

“我吗?”或许是吃了一惊,他的声调一下子提得很高,“我哪会这么想呢?我又不是他的班主任,自他拒绝上学后,我都没见过他。我怎么会知道他的状况呢?”

“可尽管如此,您还是突然觉得,他今天或许是来上学的,对吧?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藤野检察官毫不松懈地追问道。

“为什么?他不就在那儿吗?”

“因为他变成尸体躺在那里了?”

“对。从物理角度而言,他就在那儿。”

藤野检察官将重心从右脚转移至左脚,目光落在手中的文件上,继续问道:“您知道是谁打电话给柏木家的吗?”

“是校长或者高木老师吧。要不就是森内老师。”

“不是您吗?”

“我说过了,我又不是他的班主任。”

“您在现场触碰过柏木卓也的遗体吗?”检察官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