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御前 五(第4/5页)

“且、且慢,你方才说什么?”

“噢,他们今年没赶上参勤交代……”

“不是这个,这些残酷的画每年各印几张?”

“七张呀。”

百介将摊在榻榻米上的锦绘悉数汇集到了手边。四溢的鲜血,飞溅的鲜血。刀刃,伤口,首级,胳臂。

“平、平八先生,除了这些之外,你手边可还有其他画?若是有,可否让我瞧瞧?”

大概是被百介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气势吓着了,平八像个小厮似的胆怯地回答:“这东西毕竟稀少,全部我是没有,不过还请先生稍候。之前我也说过,时下好此道者甚众,因此我随身倒是带了几张。噢,有了。就这个,就这个。”

放置于棋盘上的首级。颜面皮肤惨遭剥除的男子。浑身是血被人倒吊的孕妇。

“这、这幅画是……”

“此乃奥州安达之原黑冢,是个母夜叉。先生应该也知道吧?”

在下之妻也遇害了。内人死于临盆在即之时,遗体被倒吊在桥桁下,肚子还被人剖了开来。

“平、平八先生。”

那伙人应是看了这些画,意图重现画中情境。

“那些惨案,实为模仿。”

绝对错不了,百介如此确信。

“模仿什么?”

“看来发生在北林藩的连环惨案并非妖魔诅咒所致。极可能是凶手看到这些残酷的绘画后,意图将画中情节付诸实践,这可谓是个骇人听闻的游戏。这游戏,还真是疯狂至极!”百介指着奥州安达之原那张画说道。

噢!平八仰天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不,这真有可能。平八先生,据说北林如今的情况已严重到死者难以计数。去年你上那儿去时,情况如何?”

“情况,指的是……”

“平八先生造访北林时,理应未曾听闻百年前七人御前亦曾肆虐的传闻,不过如今却相传时下惨案乃七人御前所为。这理由会是什么?”

“这——”

“应是因为,前年有七人遇害,这回也同样死了七人。五年前的夏季至翌春有七人遭到杀害,隔了一整年,自三年前的夏季至翌春又同样死了七人。”

“七、七人。的确没错……”

“另一方面,前年夏季震惊全江户的姑娘连环遇害案,被害者也是七人。而四年前的凶杀惨案,同样也死了七人。”

“同、同样死了七人?”

七、七、七、七。还真是个不祥的巧合。每年各死七人。

“这些画大抵都是什么时候刊行的?”

“这……噢,大抵都在五月。”

“五月?五月,也就是春末夏前。”

“这、这可有什么玄机?”

“平八先生,这些残酷的绘画初次刊行,是在五年前的五月时分。北林的事件就是从那年夏季开始发生的。翌年在江户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件。接着又回到了北林,前年又回到了江户……类似的凶案在遥远的两地之间交互发生。不,这些案件并非仅是类似,虽然案发地点不同,但其实都是接连的事件。同样是掳人、斩杀、虐尸、弃尸,残酷的手法也完全相同,而且每一回的遇害人数均为……”

“七、七人。”

“每一年均为七人,而且……”

“这些画同样是……”

“每年刊行七张。”

“如、如此说来……”平八吓得嘴巴合不拢,浑身也紧绷了起来,“我、我所卖的这些画不就成了……那么真、真凶不就是……”

“应该没错。从前年夏季开始购买这些画的北林藩武士,原本人在江户,是吧?”

“是、是的。”

“但已在去年陪同藩主回领地去了?”

“没、没错。”

“那武士叫什么名字?”

“是个近习,名叫楠传藏。”

楠传藏。

这下已是千真万确了。

“那武士五年前曾蛰居江户?”

“不,人是不在,不过楠大人当年曾上江户办点事。”

“这就没错了。楠自从弹正蛰居江户时就已是他的侧近,弹正继位藩主是在五年前,继位后首度的参勤交代则应在四年前的夏季。”

“参、参勤交代,参勤交代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这表示身为藩主侧近的楠传藏,每隔一年就会往返江户与北林一次。平八先生,那个姓楠的武士是否总穿着一件龟甲纹的裙裤?”

“哎呀!”跪坐着的平八闻言大吃一惊。

“是这般穿着吧?”

“是的。难、难道楠大人就是……”

“没错。藩主侧近楠传藏,应该就是掳走了右近大爷邻家姑娘的武士。他本人也曾在九年前参观了两国的残酷傀儡展示,并模仿其中的手法接二连三手刃数人。”

“噢。”平八伸手按住额头,嘴巴张张合合了两三回。

“绝世恶女阿菊和阿梗,当时也是他的同伙。平八先生的推测其实是完全正确。恶女白菊的确是搭上了这个大名,不过关系并非勾引色诱,这几个人,其实是一丘之貉。”

“且、且慢。如此说来,凶手不就是……”

“凶手在九年前参观了那场残酷逼真的傀儡展示,并为了重现其中场景杀了人。过了数年,那伙人又获得了这些残酷的绘画……”

再度做出了同样的暴行。

“那么凶手即为……”

“凶手即为北林藩藩主北林弹正景亘。”

平八一听,使劲吸了一大口气。只感觉脉搏跳得更快了,还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百、百介先生。”平八一脸欲哭无泪地收拾起摊在榻榻米上的残酷锦绘,“开、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虽然我平日净说些俏皮话、刻薄话,但世上有些话可是万万说不得的。如、如此大胆指称大名为杀人真凶,万、万一,万一隔墙有耳可就不妙了。”平八说着,朝檐廊方向探了一眼。

纸门并没有拉上。

“虽然戏曲草纸将大名旗本描述得轰轰烈烈,但实际上阴险手段可多了。若咱们议论的只是百年前的传说或妖魔鬼怪的传闻也就罢了,但现在说的可不是什么往事或故事呀。百介先生,你方才指称一国一城之君是杀人凶手,若是有了什么闪失,说不定会换来身首异处的下场呢。”

的确是如此,不过——

“不过,这毕竟可能是事实。世上恶徒可谓林林总总,但如此残虐不仁者却是前所未闻。那伙人凶残至此,即使贵为一国之君,亦非天理所能容。看来藩主即为真凶无误……”

就在此时,突然有阵风刮进了客厅,将几张残酷的画吹得漫天飞舞。平八连忙用手压住,还是让其中一张飞到了庭园里。

“原来如此,没想到竟然有这种可能。”

一个粗犷的嗓音突如其来地自庭园传来。百介连忙转身,看见一个头戴筒状深斗笠的浪人伫立在敞开的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