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2/16页)

他哪成得了事?又市说道:“找上那混账东西,保准成个烫手山芋。不出两句话就满口钱呀财的,实在烦人。那家伙老是得意扬扬地自称霭船,但有谁这么称呼他了?叫他破船林藏还差不多。同样是出自大坂,大黑伞要比他可靠多了。”

教你形容得可真是不堪哪,本欲起身离去,这下角助又坐了下来。“不过,阿又,若你不愿谈,除了找林藏商量,我也别无他法。别忘了,这桩差事咱们已经接下了。”

“你这对耳朵可真不灵光呀,角助。我哪说过不愿谈?不过是嫌你话说得不得要领罢了。”

只怪此事难说分明,角助拉起衣襟说道:“我都试着将如此难说分明的事解释清楚了,你也少打点岔用心聆听。虽然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背后原委还颇教人心疼。”

“那又如何?”

况且,其中也无损失——角助说道。

“若无损失,此事与损料屋何干?这种差事打一开始就不该接下,回绝了吧。”

“不,应说损失确实是有,只是无从填补。不,这么说似乎也不大妥,其实咱们不出头,损失也能填补。不,似乎也不能这么说……”

“少这么磨磨叽叽的成不成?”

“菊坂町那条大街——”角助指着那个方向说道,“那条大街斜对面住有一个旗本,名曰西川俊政。此人石高不甚出众,算不上什么大官,但家出名门,为人严谨正直,行事亦是一丝不苟,从未有任何恶名。这回的委托人,即为其妻阿缝夫人。”

“是他老婆委托的?”

“没错。阿缝夫人乃其后室,原配阿静夫人已于五年前秋天病逝。”

“病逝?”

“似乎是产后体衰,产下婴孩后便卧病在床,不出一年便告辞世。”

“有产下孩子?”

“是的。产有一子,名叫正太郎。丧母后,那孩子暂由俊政大人的严母阿清夫人代为照料。不过……”

“此人又娶了个后室?”

没错没错,角助颔首说道:“旁人极力劝说孩子亟须母亲照料。想必不论出身武家、商家抑或农家,凡是孩子都该有个母亲。俊政大人虽本无此意,但仍为众人说服,在阿静夫人辞世两年半后的前年春天,迎娶了阿缝夫人。梅开二度,时间上还真是凑巧呀。”角助突然来了一句岔题的闲话。

“这和梅开不开有何关系?快把话给说下去。”又市催促道。

“至此为止,此事尚未有任何损失。但据传这俊政大人,对这桩亲事似乎颇为犹豫,其中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又市对近似欺诈的媒妁亦颇为擅长。不时以粲花般的口舌将还未出嫁的老姑娘给嫁出去,或竭尽手段为娶不到妻的家伙娶个老婆进门。此类欺诈媒妁中,不少是觊觎财产地位而干的投机勾当,但又市玩弄的伎俩略有不同。又市最擅长的,就是助人抹消不宜张扬的隐情。他懂得如何为人遮掩悲伤过往或不堪内幕,以顺利牵成红线。

“是有哪儿不讨人喜欢?那个名叫阿缝的后室。”

若是为此,又市那套伎俩便派得上用场了。

没这回事,角助挥手否定道:“唉,想必俊政大人应是对前妻心怀愧疚吧。也不知是愧疚,还是难忘旧情。据说两人曾是一对鹣鲽情深的鸳鸯夫妻。但娶阿缝夫人进门后,发现这阿缝夫人竟是性情良善、勤勉持家,还生得一副出众容姿。娘家虽不过是个不显眼的小普请组,但阿缝夫人毫不违逆、安分守己,并勤而不怠,简直是个无可挑剔的天赐良妻。”

“这不是好事一桩?”

“看似是好事一桩。”至此为止,的确是好事,角助略事停顿,啜饮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婆媳相处亦甚为融洽。如此一来,当然又要为家门添丁了。进门一年后,阿缝夫人便产下一子,去年春天她产下次子正次郎,即正太郎的异母兄弟。”

“喂,该不会是为了争家产吧?若是这位夫人试图将原配所生之子踩在下头,好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产,这种差事我可不碰。”

“并非如此,家产归谁,已没什么好争的了。”

“已没什么好争的?”

“长子正太郎,已于去年夏日辞世。”据说死时年仅五岁,角助含糊其词地说道。

“这样啊……”又市霎时哑口无言。总不能回角助一句节哀顺变吧。“是因病,还是意外?”

“表面上……是因病。”

“什么叫表面上?难不成是被人给杀了?”

这就无从得知了,角助别开脸说道。

“无从得知?这点可是非得查个分明不可呀。”

“的确得查个分明。不过,怎么查也没个头绪。着实教人难以置信。”

“怎么说?”

“这……”角助似是欲言又止,就此闭上了嘴。

“把话说清楚呀。你要我用心聆听,我不都照做了?听到这头,的确听不出个中有任何损失。就连委托这桩差事的夫人,似乎也未遭婆婆欺凌,夫婿亦未有亏待。这下唯一让人生疑的,不就剩那原配之子的死因了?”

“无一处让人生疑,表面上看是无人有任何嫌疑。话虽如此,问题就出在其实有人有嫌疑。”

“什么人?”

“不就是委托人阿缝夫人?”

“这不就奇了?连委托人自己都这么说,那么就是确有嫌疑。难不成你认为委托人的自白教人质疑?”

角助转头面向又市回道:“没错。”

“那就更不该接下这桩差事了。就连委托人都撒谎,这差事还有什么好办的?难道你们连代人圆谎都要承接?难道只要有银两可收就放弃原则?唉,我也没啥资格装体面,也知道当然是利益至上,欺瞒世人也是咱们的差事之一。但倘若是委托人自己撒的谎,不就等于连你们也受骗了?”

少安毋躁,角助蹙眉说道:“依阿缝夫人的说法,正太郎这孩子是饿死的。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饿死,是被人给折磨死的。”

“被人给折磨死的?”

“没错。阿缝夫人表示是她自己将那孩子给折磨死的。”

“也就是说,被她给杀害的?”这番话听得又市惊讶不已,“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是坦承自己杀害了继子?”

“若依她所言,正是如此。”

“而你认为她这供述是谎言?”

“我想说的,是这番供述不能全盘相信。不论是横看还是竖看,阿缝夫人都不像是会杀害孩子的凶手。”

“这、这是你自己的判断吧?人不可貌相。即便如此,喂,角助。”又市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怎么了?”

“倘若这女人说的是真的,究竟是什么用意?这种事为何要找上损料屋?难不成是要咱们帮她把证据给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