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第2/9页)

雷布思回头盯着死胡同看,接着看了看第一栋建筑物的拐角,那儿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隐约可见这条街道的名字:狼街E1。

这就是为什么警察管杀手叫作狼人,和他野蛮的攻击方式没有什么关系,和那些留在现场的牙齿印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就像弗莱特曾经说过的那样,仅仅是因为据警方所知,这儿是狼人这个名字的来源,狼人第一次在这个地方将自己呈现给大众。他就是那个狼人,他可能无所不在,但是这一点并没有那么重要。更加重要的是,任何人都可能是狼人。这个城市有一千万张脸,一千万个藏身之所,狼人可能是他们中的任意一个。

“接下来做什么?”他问,打开了乘客座席一侧的车门。

“基尔默[1]路。”弗莱特说,他和雷布思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个名字真是太有讽刺意味了。

“那就基尔默吧。”雷布思说着钻进了车里。

那一天开始得早。雷布思睡了三个小时就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于是干脆拧开收音机,在屋子里一边穿衣服一边收听早间新闻节目。雷布思不知道这一天会发生什么,他的着装比较随意:酱色灯芯绒长裤,轻便夹克,T恤衫。今天没穿呢子套装,没打领带。他想洗个澡,可是酒店这一层的洗浴已经上锁了,没有办法洗,除非他去让前台解锁。楼梯旁边放着一个自动擦鞋机,下楼吃早饭以前,他用擦鞋机擦了擦他那一双已经穿得很旧的黑色皮鞋。

餐厅很热闹,大多数客人看上去都是商人或者乘客。空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当天的报纸,一个疲惫的女招待摆好了一张单人桌子,走过去前雷布思拿起了一份《卫报》。

早餐基本上都是自助的,巨大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谷物麦片、果汁和水果。没等他问,桌子上就多出了一只咖啡壶,还有一个土司架,架子上面有几片斜切开、烤得微焦的土司片,土司已经凉了。与其说是烤的,还不如说是在灯泡前面晃悠了一下就端上来了,雷布思心里想着,在一片小得可怜的三角土司片上涂抹着黄油。

全套的英式早餐包括一片培根、一个温热的西红柿(放在烤盘上)、三个小小的蘑菇、一份煎鸡蛋,还有一些奇怪的蘸酱,雷布思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咖啡还不够浓,可是他还是把一壶咖啡都喝了,然后要求续杯。吃饭的整个过程他都在不停地翻着报纸,可是在看第二遍的时候他才发现了对前一晚上凶杀案的报道:在第四页中缝靠近底下的一小段文章。

中缝。他看了看四周,一对看上去很尴尬的夫妻正试着让两个又吵又闹的孩子安静下来。可别,雷布思心里想,可别让他们安静下来,还是让他们有点生气吧。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呢?他们也许会被杀死,那对父母也许会被杀死。他自己的女儿就生活在伦敦的某个地方,和他的前妻生活在某个公寓里。他应该和她们联系联系的,他会和她们取得联系的。坐在角落桌子前面的那个商人哗啦啦地翻着手中的小报,雷布思的注意力被报纸上的封面吸引了:

狼人再作案

哈,这还像回事儿。雷布思伸手拿过最后半片土司,却发现自己手边没有黄油了。这时身后一只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一个激灵下扔掉了土司。受了惊的雷布思转过身去,看见乔治·弗莱特站在那儿。

“早啊,约翰。”

“你好乔治,睡得好吗?”

弗莱特在雷布思的对面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不怎么样。你呢?”

“睡了几个小时。”雷布思本来打算把清晨在沙夫茨伯里大街上几乎被抓的事情当作笑话讲来听,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需要一个有趣的故事。“想来点咖啡吗?”

弗莱特摇摇头,他已经看过桌子上的那些食物了。“不过我倒愿意来点橙汁。”雷布思正要起身,可是弗莱特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起身去拿了一杯橙汁,一口气喝了下去。他使劲眨眨眼睛,“喝起来好像是冲出来的,”他说,“或者还是喝点咖啡更好。”

雷布思又倒了一杯咖啡。“看见那个了吗?”他边说边冲着角落里的那张桌子点头。弗莱特瞟了一眼小报,笑了。

“好吧,现在大家和我们一样都知道这件事儿了。唯一的不同在于,我们会以某种角度来看这件事儿。”

“我无法确定以怎样的一个角度。”

弗莱特盯着雷布思,不过什么也没说。他小口喝着咖啡。“十一点会议室里有个会议,不过我觉得我们可能赶不上了,所以让莱恩主持,他喜欢主持会议。”

“那我们干吗呢?”

“这样,我们可以去里河那边,挨家挨户检查,或者可以去库珀女士工作的地方看看。”雷布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兴致,“或者我可以带你去其他三起凶杀案现场看看。”雷布思抬起了脑袋。“好吧,”弗莱特说,“那么就去看现场,多喝点,探长,前路漫漫呢。”

“有一件事,”雷布思把咖啡杯子从嘴边移开,“为什么要像照看婴儿一样地照看我?我以为你会有更好的事情去做,而不是这样充当我的司机。”

弗莱特认真地盯着雷布思。他应该告诉雷布思真正的原因吗,还是编个故事?他决定编个故事充数,于是他耸耸肩。“让你融入到整个案子中来,就这样。”雷布思慢慢点点头,可是弗莱特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上了车,雷布思从后视镜看过去,找到了那只泰迪熊。

“我会杀了它。”弗莱特说着,开了驾驶员一侧的车门,“这将是一宗完美的谋杀案。”

“那么爱丁堡是什么样的?”

雷布思知道弗莱特指的不是那个游客眼中的爱丁堡,那个满是节日和城堡的地方。他指的是爱丁堡的犯罪情况,这和伦敦真是截然相反。

“那个,”他回答说,“我们的贩毒问题还是很严重,那些高利贷放贷者好像也有卷土重来的气势,不过现在除了这些,其他都没什么动静。”

“可是,”弗莱特提醒他,“几年前你们那儿出了一个儿童杀手。”

雷布思点点头。

“你们破案了?”雷布思没有什么反应。爱丁堡警方成功地将真相瞒过了媒体,其实这几起谋杀并非“连环”谋杀,只是几个个案而已。

“几千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破案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头儿不这么认为,”弗莱特说,“他们会以为你是什么连环杀手专家。”

“他们错了,”雷布思说,“我只是一个条子,和你一样。所以那些头儿们到底是谁?都是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