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晨祷(第3/4页)

“而在那里,你们施行……跟一个女人自由地结合?”我问道,我自己都不知为什么这样问,但是头天晚上乌贝尔蒂诺说过的话,还有我在缮写室读到过的那些东西,以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始终在纠缠着我。威廉好奇地看了看我,他大概没有想到我竟然如此大胆和不知廉耻。食品总管瞪了我一眼,仿佛我是一只怪兽。

“在雷贝洛山上,”他说,“有人在整个童年时代都是十多个人一起睡在没有几平方米的一间屋子里,兄弟和姐妹,父亲和女儿共眠。接受这样一种新的生活条件,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先前他们这样做是迫不得已,而后来这却是他们的一种选择。再说,夜里,你怕敌人的部队前来袭击,你躺在地上,搂紧你的同伴,那是为了不感觉到寒冷……那就是异教徒。你们方济各修士们,来自一座古堡,最后生活在一座修道院里,你们认为那是因受到魔鬼蛊惑的一种思想方式。然而,那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且也是……而且也是……一种新的经历……在那种时候,不再有什么主宰,他们对我们这么说,上帝与我们同在。我并不是说我们当时是有道理的,威廉,事实上,你不也见我来到了这里吗?因为我很快就离开了他们。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你们关于基督守贫、使用权、事实、权利……那些学术上的争论。我跟你说了,那是一次壮观的嘉年华,而在嘉年华上,人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颠倒了的。后来,你变老了,你没有变得更有智慧,而是变得更加贪婪。我在这里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你可以审判一个异教徒,但是你能够审判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吗?”

“不说了,雷米乔,”威廉说道,“我不是在问你当时发生了什么,而是要问你近来发生的事情。你帮助我吧,我肯定不会毁了你。我不能也不想审判你,但是你要把你知道的有关修道院的事情如实讲来。你白天黑夜在修道院里转,有些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谁杀死了韦南齐奥?”

“我不知道,这我可以向你发誓。我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请你容我慢慢讲。那天夜里,晚祷后一个时辰,我走进了厨房……”

“你从哪里进去的?出于什么考虑?”

“从朝向菜园子的那道门。我有一把钥匙,是好久以前让铁匠师傅给我配的。那道门是厨房里唯一不从里面闩上的门。至于理由……并不重要。方才你自己说了,你不想谴责我在肉欲上的弱点……”他尴尬地笑了笑,“但是我也不愿意让你以为我天天都在跟人私通……那天夜里我是要给萨尔瓦多雷放进院里来的那个姑娘寻找食物……”

“从哪里放进来?”

“噢,除了正门,庭院的围墙还有其他入口。院长知道,我也知道……不过,那天晚上姑娘没有进入修道院,我把她打发回去就是因为我发现有新情况。我这就跟你讲述,那就是昨天夜里我极力让她回去的理由。要是你们晚一点来,那么你们碰见的就是我,而不是萨尔瓦多雷了。是萨尔瓦多雷向我通报说楼堡里有人,于是我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们回到星期天和星期一之间的那天夜里……”

“事情是这样的:我走进厨房,见到韦南齐奥在地上,已经咽气了。”

“在厨房里?”

“对,在水池旁边。也许他刚从缮写室下来。”

“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没有。不过,尸体旁有一只打碎的杯子,地上有水印。”

“为什么你觉得那是水呢?”

“这我不知道。我想那就是水。否则会是什么呢?”

就像后来威廉让我注意到的那样,那个杯子可以意味着两种可能。或是在厨房里,有人让韦南齐奥喝了一种有毒的药水,或者可怜的人已经吞下毒药(可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毒药灼烧着他的内脏和舌头(他的舌头肯定跟贝伦加一样也是发黑的),他想缓解突然感到的灼热、痉挛和疼痛而下来喝水。

不管怎样,当时无法知道更多的情况。发现了尸体,雷米乔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好。要是他去找人,就得承认自己夜里在楼堡活动的事实,那样对这位已死去的修士兄弟也不利。因此,他决定什么也不做,原封不动地保持现场,等第二天早晨有人开门时发现那具尸体。他制止了正要让姑娘进入修道院的萨尔瓦多雷,然后——他和他的同谋——就回去睡觉。那哪能叫睡觉啊,简直通宵未眠,辗转反侧到天明。而早晨,当猪倌们来向院长报案时,尸体不是像雷米乔以为的那样在他发现的地方,而是被人挪了地方,出现在猪血缸里。是谁把尸体从厨房挪到缸里了呢?雷米乔无从知晓。

“唯一能在楼堡里自由活动的人是马拉希亚。”

食品总管当即强烈反对说:“不,不会是马拉希亚。就是说,我不相信……不管怎样,不是我跟你说了什么马拉希亚的坏话……”

“你放心,不管你欠马拉希亚什么情。他是不是了解你的事情?”

“是的,”总管的脸红了,“他是个办事周到得体的人。我要是处在你的地位,就会监视本诺。他跟贝伦加和韦南齐奥的关系诡秘……不过,我向你发誓,我没有见到别的。如果我知道了什么,我一定会告诉你。”

“暂时到此吧。如果有需要,我会来找你的。”总管显得如释重负,又回去忙他的交易,厉声训斥借机挪动了一些种子口袋的村民。

这时,塞韦里诺赶上了我们。他手里拿着威廉的眼镜,就是两天前被人偷走的那副。“我在贝伦加的长袍里找到的,”他说道,“那天我在缮写室里见你戴在鼻梁上的。是你的眼镜,没错吧?”

“赞美上帝,”威廉高兴地大声说道,“我们一下子解决了两个问题!我有了我的眼镜,并且知道了那天夜里的窃贼是贝伦加!”

我们的话音刚落,莫利蒙多的尼科拉跑来了,他比威廉还要兴奋。他手里拿着一副做好的眼镜,还配上了眼镜架。“威廉,”他喊道,“我自己制作出来的,已经做好了,我想能用得上!”正说着,他见到威廉已戴着眼镜,惊呆了。威廉不想让他扫兴,就把那副旧的眼镜摘下来,试了试那副新的:“这副更好,”他说道,“旧的那副留作备用,平时就戴你做的这副。”然后,他转身对我说:“阿德索,现在我要回房间去读你知道的那些材料。总算能读东西了!你随便在哪儿等我吧。谢谢啦,谢谢你们大家,最最亲爱的修士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