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午后经(第2/5页)

“咳……唔……”于是威廉说道,“我们该谈谈会晤和守贫的辩论了……”

“守贫……”还陶醉在自己的那些迷人珠宝中的院长说道,好像他很难从那个美妙的宇宙领域里出来,“啊,对了,会晤……”

他们开始专注地讨论起一些事情,有我已经知道的,有我从他们的谈话中才知道的。正如我在忠实地记述这桩事件的篇首说过的,他们谈到了皇帝和教皇,以及教皇和方济各修士们的双重的争吵。尽管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他们还是对于属灵派就基督的清贫提出了各自的论点;他们谈论到方济各修士给帝国造成的错综复杂的局面——原先已有三足鼎立和联盟——如今又形成了四角对立和联盟,这全是由于本笃会的修道院院长们介入造成的,当时我根本搞不清楚。

我始终弄不明白,在本笃会从某种程度上还并不认同方济各属灵派的观点之前,本笃会的修道院院长们为什么要保护和接纳方济各属灵派。因为,如果属灵派传道放弃一切人间财富的话,我所属的本笃会修道院的院长们追随的却是一条同样圣洁但完全相反的道路,这在那天我已得到确认。我相信本笃会的修道院院长们认为教皇的权力过大,这就意味着主教们和城市的权力过大,而我的教会却在几个世纪里一直在同世俗的教士和城市的商人们的斗争中,保留着自己的权势,把自己当做人世间和上天的直接媒介,以及君主们的顾问。

我不知多少次听到不断重复的一句话,上帝的子民分为牧羊人(即教士)、狗(武士)和绵羊(民众)。不过后来我可以用许多不同的方式来说这句话。本笃会的修士们经常谈到的等级不是三种,而是两种,一类是掌管世俗事务的,一类是掌管上天事务的。掌管世俗事务的,尚可分为教士、世俗的财主和民众,而主宰这三种人的则是可怕的ordo monachorum[4],它是连接上帝及其子民的纽带,而这里所说的僧侣与那些世俗的牧师们却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是些神父和主教,愚昧无知又腐败,如今只关注城市的利益,那里的“绵羊们”已经不是昔日那善良和忠诚的农民了,而是商人和手工匠。对于本笃会来说,托付世俗的教士们来统治普通人,并不遗憾,只要为这种关系确立一种固定的规矩,使僧侣们有能力与人间一切权力之源,即帝国,直接接触,就像他们过去跟上天一切权力之源,即教会,能够直接接触一样。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本笃会的许多修道院院长,为了反对城市(主教和商人结合在一起)的统治,恢复帝国的尊严,同意接纳方济各属灵派,尽管并不认同他们的思想,但是他们的存在有利于本笃会,因为可以为帝国提供有力的理据以反对教皇过大的权力。

我推断出,就是这些缘由,促使现在阿博内打算跟由皇帝派遣来的威廉合作。威廉是方济各修士会和教廷之间的调解人。事实上,尽管在危及教廷团结的激烈争论中,多次被教皇约翰召到阿维尼翁去的切塞纳的米凯莱,最终还是打算接受邀请,因为他不愿意让他的修士会处于跟教廷难以化解的冲突之中。作为方济各修士会的会长,他同时希望能使他们的立场取胜,获得教皇的认同,因为他直觉到没有教皇的认同,他不能长期居于修士会之领导地位。

但是很多人提醒他说,教皇将设下圈套在法国等着他,指控他为异端,并审判他。他们建议说,米凯莱去阿维尼翁之前应该举行几次谈判。马西利乌斯有过一个好主意:派遣一位皇帝的特使跟米凯莱一起去阿维尼翁,向教皇陈述皇帝支持者们的观点。这倒并不是为了说服老查理[5],而是为了加强米凯莱的地位,既然他是皇帝派遣的使团中的一员,他就不至于轻易地成为教廷搞报复的牺牲品。

但是这个主意也有许多不妥之处,而且也不太可能立刻实现。于是又有了另一个主意,那就是让皇帝派遣的使团成员和教皇的一些特使会晤,以试探各自的立场,并签署有关举行一次会晤的协议,以此保证意大利来访者的安全。这样,巴斯克维尔的威廉就被指派组织这第一次会晤。之后,如果威廉认为旅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话,他将会在阿维尼翁提出皇帝派神学家们的主张。这是一个艰巨的使命,因为人们猜测到教皇是希望切塞纳的米凯莱单独去。为了能轻而易举地使其从命,教皇可能向意大利派出一个使团,力图使皇帝派遣的使者的教廷之行归于失败。到现在为止,威廉一直应对自如。跟许多本笃会的修道院院长们长时间切磋之后(这就是我们旅途中多次停留的原因),威廉选定我们当时所在的修道院,因为威廉知道这座修道院院长对帝国是极为忠诚的,由于他高明的外交手腕,教廷也并不憎恨他。因此,这座修道院是一块中立的领土,两派都可以在这里聚首。

但教廷还是顽固地坚持着。教皇清楚,一旦教皇的使团踏上修道院的土地,就得服从修道院院长的管束。使团里也可能有世俗的教士成员,教皇使团或许会落入帝国设置的圈套。为此,教皇提出条件,把他所派遣的使团成员的人身安全托付给法兰西国王的一个弓箭手连队,听从教皇的一名亲信指挥。这是我从威廉在博比奥时跟教皇的一名公使的交谈中听到的。要确定这个弓箭手连队的任务,就要制定规则条文,也就是说彼此谈妥怎样保证教廷使团成员的人身安全。最后,他们接受了阿维尼翁方面提出的似乎是比较合理的条件:武装人员及其指挥者“对于一切以某种方式企图谋害教廷使团成员生命的人,以及企图用暴力行为影响使团成员态度和意见的人”均有权予以制服。当时签署这个协议似乎仅是一种形式,是出于一种担心。现在,在修道院新近发生的一些事件之后,院长很不安,他向威廉表示了他的疑惑。如果使团抵达修道院时,他还没查出两起凶案的主犯(次日,院长的担忧将有所增加,因为凶案将增加到三起),他就得承认这座修道院院墙内确实有人具有威慑力,想以暴力影响教廷使团成员的态度和意见。

力图隐瞒已经有人犯罪是徒劳的,因为倘若再发生别的什么,教皇的使者们会想到那是一桩谋害他们的阴谋。因此,解决的办法有两个:要么威廉在使团到达之前查出凶手(说到这里,院长凝视着威廉,像是在无声地责备他办案还毫无头绪),要么如实向教皇的使者说出真相,并要求合作,使得修道院能在两派会晤期间处在严格的监管之下。院长不喜欢第二个解决办法,因为这意味着放弃了部分自主权,而他的僧侣们将处于法国人的控制之下。但是又不能冒险。威廉和院长两人均为事情进展不顺而感到不快,但他们鲜有别的选择。他们说好第二天再作最后决定。眼下,只有仰仗神的慈悲和威廉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