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件的前兆(16-20)(第3/7页)

——认定自己的继母(江理子)是杀人凶手的米乐,存在其病态心理深处的想必是她的忌妒妄想吧?

(当时,我并没有说错。)

看着悬在脚踝上的挂锁,江叶在记忆里搜寻着江理子巧笑倩兮的俪影。

瓜子脸、大眼睛。为了米乐的日常生活和将来,她曾多次找自己商量。那时,她的表情总是带着阴郁之色。她和白河先生才结婚不久,却已失去新嫁娘该有的神采。米乐的存在,对她的婚姻生活而言,是个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如今,让你头痛不已的米乐亲手把我这个共犯关进这水泥牢笼里了。对普通人而言,这根本是无法想像的荒谬之事,竟然发生了。你不会相信吧?

虽然我的职业是写小说,但这种光怪陆离的故事,我选编不出来呢。结果,竟然让一个精神有点异常的小姑娘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了。唉,你不相信也是理所当然的。)

江叶会对着不存在的江理子说话,实在是因为穷极无聊,这点前面已经解释过了。对此刻的江叶而言,他实在没其他事可做,也没其他事能做。

米乐苦苦追问江理子的下落。她心里似乎盘算着,一旦江叶把江理子的住址告诉她,她就可以利用江叶的名义把江理子骗到这里来。如果她的计谋成功了,会发生怎样的事呢?在米乐的妄想里,江理子是杀人凶手,江叶则是她的共犯。她把这两人关进水泥监狱里,到底想要怎样?难道米乐想在他们身上大玩虐待游戏?他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原本江叶就不知道江理子住在哪里,所以,他当然不可能叫她来。除非是极其凑巧,否则米乐是不可能碰到江理子的。不过,这种凑巧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米乐不就是看到《周刊文苑》的报导,才找到江叶常去的舞厅,在那里守株待兔吗?

不停跳动的思绪里,田代江理子的脸再度浮现。话说回来,她如今身在何处?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呢?

18

这下作者终于要把笔锋转向现在的江理子了。

她的丈夫、白河先生五十岁就离开了人世,就在江理子嫁过来的第四年夏天。夫妻俩正在洗澡,他突然说胸口痛,还没去找医生,人已经昏倒在浴室里了。死因是心肌梗塞。当时米乐和帮佣的千代出门去了,这决定了江理子日后的不幸,那时她才三十岁。

白河家从曾祖父那一代就从事金融业,即俗称的放高利贷。厌恶这份工作的白河先生选择以税务师为业,不过,历经祖父三代所积揽下来的财产仍旧很多;当然,必须缴纳的遗产税也十分可观,而这一切全交给长年出入白河家的顾问律师A先生代为处理。

虽然家计都是江理子在管,但丈夫到底有多少财产,她真的不知道。

A先生对不安的江理子说:“太太,您不用担心。之前我曾听白河先生说过,贵府二楼有两座大金库,里面放着贵重的书画、陶器及古董艺品,听说是债务人拿来抵借款和利息。‘要是我有个万一,你就帮我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吧。’白河先生曾这么交代过我。碰巧最近在流行‘古董热’,你们拥有那么多明治、大正时代的古物,其中一定有能让古董商眼睛一亮的宝物。我们把这些人找来,在贵府的二楼举办个Auction吧?也就是拍卖会。如果太太同意的话,我马上去跟我认识的古董商谈,把一切安排妥当。”

江理子回说:“一切就拜托您了。”

这场拍卖会,除了律师和江理子之外,出席的还有曾在白河先生手下工作的税务师大林。趁着白河税务师事务所歇业的机会,大林似乎准备自立门户。“等地点一决定好,我马上跟夫人联络,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像以前一样请您帮忙。”大林说道。这一句话为江理子往后的命运掀起惊涛骇浪。当然,此刻她一点都不知道。

拍卖会办得十分成功。当金库打开的那一刹那,江理子看到里面数不尽的“宝物”,当场目瞪口呆。

一百二十万、两百万,叫价声此起彼落,这时竞标的是竹久梦二的“美人图”[注1]。江户初期的香炉,四十万;金莳绘[注2]的汤碗五客,三十万。尤其是收纳在梧桐木箱里的古伊万里[注3]朱红彩盘拿出来时,在场的古董商全“哗”地惊叫出声。除此之外,还有怀剑[注4]、浮世绘和画轴等等。“这么盛大的拍卖会近来真是难得一见。”商人们你争我夺地,纷纷把令他们惊叹的稀世珍宝捧在手上。

[注1:一八八四~一九四三,出生于冈山,本名茂次郎,著有多本诗画集,亦是诗集《宵待草》的作者,其笔下的美人以一双忧愁的大眼睛而著称。]

[注2:日本的传统工艺,用漆画出图案后,趁着未干之际掺上金粉,全干后再磨光,制作程序繁复且费时。]

[注3:一般称为有田烧,因为从伊万里港(佐贺县西部的城市)出货而得名。古伊万里专指初期的伊万里烧,乃宽永中期(一六二四~一六四四)至元禄(一六八八~一七〇四)前后出产的古物。]

[注4:古代有身份地位的人收藏在怀里,随身携带的护身用短刀。]

“太太,这下遗产税的问题就解决了。当然,这间祖厝和白河先生名下的公寓都可以留下。您是白河先生的配偶,理当享有平分这些财产的权利,要不要我顺便把它们过到您的名下?”

“不用,”江理子说道,“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丈夫已经以我的名义替我存了五百万的定期存款,我有那个就够了。”

“不过,太太,这可是数亿圆的遗产。就算少要一点好了,至少也该有一亿圆过到您的名下。”

“多亏有您的帮忙,我们才保住了那栋小公寓,每个月可以收取六十万左右的租金。我和米乐,还有帮佣的阿姨只要靠那个,生活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太太的意思是,您打算永远照顾米乐那个孩子?就算得赔上一辈子的青春……”

“是的,因为我是米乐的母亲。‘能守护那个孩子的只有你了,请你务必照顾她,直到她能好好嫁人为止’——这是去世的外子经常对我说的话。我必须完成他的遗愿。”

当时她所立下的心愿,绝无半分虚假。听到美丽年轻的寡妇说得这么义无反顾,律师也只能点点头说:“是吗?真了不起。”并深感佩服而已。

不过,在此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江理子的决心起了很大的变化。她之所以决定离开白河家,是因为米乐一再苦苦相逼。

——爸爸会死都是你害的,你把爸爸杀死了!

什么心肌梗塞?该不会是你喂他吃了什么药,让他心脏病发吧?

医生的诊断书可以证明?哼,那种东西只要花钱,要怎么写全凭你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