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3页)

久米川说完,期待着羽鸟会说一句“就是的’’之类的随声附和的话,但是羽鸟埋头工作,一句话都没说。咦?久米川觉得奇怪,他不相信羽鸟听见了他的话却装作没听见,不过他也不想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话了。如果是羽鸟故意不理他,那么对于他来说可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所以他没有勇气确认,羽鸟到底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理他。

因为有了这样一件心事,久米川把跟办公室主任谈话的事情忘了个一千二净。他跟办公室主任的谈话,是第二天早晨六点,值完夜班回家的时候。久米川正在往停车场走,突然有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大概是一夜没睡,在外边等着久米川吧,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个男人的表情很吓人,吓得久米川停住了脚步。

“您就是久米川大夫吧!”那个男人问道。

久米川假装没事,左右观察了一下。医院的保安离这里很远,到时候如果大喊“救命”,他们能及时赶过来吗?久米川偷偷地目测着距离。

“是啊!您呢?’’久米川在心里叮嘱自己要沉住气,如果对方是个神经病,千万不能刺激他。对方把手伸进怀里的时候,吓得久米川后退了一步。

可是那个男人掏出来的是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那个男人把名片递给了久米川。

久米川没有接,只看了看上面的字。他对“加山聪”这个名字虽然没有印象,但他那报社记者的身份一下子让久米川想起了办公室主任说过的话。眼前这个男人肯定是被街树砸死的那个小孩子的父亲。

“报社记者?找我有事吗?”久米川虽说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叫加山聪的记者来找他干什么,但他还是故意装 什么 不知道的样子。如果不这样问一下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对孩子的死有罪恶感。

“前几天,巴士大街的街树倒了,砸死了一个孩子。这件事情您知道吗?’’加山果然要说这个。久米川“啊”了一声。加山继续说道:“那是我的儿子。

“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必须先说句同情的话,不能让加山抓住什么把柄。

“事故就发生在这家医院附近。当然得往这家医院送!但遗憾的是,这家医院拒绝收治。拒绝收治我儿子的,就是你久米川大夫吧?”加山说话的语气很平和,这叫久米川感到很意外,本来他以为加山会愤怒地指责他的。加山的冷静值得感谢。他要是能够理性地接受久米川的解释,就更值得感谢了。

“这件事情,办公室主任跟我说过了。如果您还有什么想打听的事情,请到医务科去。"久米川认为,加山虽然不像发狂的样子,但他在医院外边等了一夜,说明他的精神已经很不正常了,还是不跟他打交道为好。

“我就是想听久米川大夫亲口说说当时的情况。”加山说话的声音始终不是粗暴的,但是他那憔悴的面容叫久米川感到毛骨悚然。

“听我亲口说?我没收治您的儿子,您恨我,是吗?”久米川开始反攻。如果你恨我,我就把作出不收治的决定的根据跟你说说。

看来,这个加山还能够冷静地听久米川解释。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坚持无可奉告的原则,反而会激怒加山,那样对久米川很不利。

“在恨之前,我要先弄清事情的真相。”加山回答说。

久米川在心里挖苦道:“不愧是个记者!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那我就跟您解释一下。作出不收治的决定,有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那天晚上来看急诊的患者很多,我忙不过来;第二个理由,我是个内科医生,我认为受了外伤的患者应该去有外科医生的医院,那样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以上就是没有收治您儿子的理由。"久米川把没有收治的理由说出来以后,更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当的了。谁也不会责备他久米川的!作为一个医生,他没有做任何可耻的事情。

但是,久米川的这番话好像根本没有让加山信服。加山表面上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平静地反问道:“忙不过来?就算您那时候很忙,收治需要刻不容缓地进行治疗的受了重伤的病人,难道不是你这个急诊值班医生的责任吗?”

“话是这么说,可现实是,候诊室里有很多患者等着看病,我能丢下他们不管吗?虽说您是死者的亲属, 也应该能够体会那些患者的心情吧!”久米川的话不是单纯的反驳,也加上了劝对方息怒的意思。总之,要尽量避免引起对方的仇恨。

“我儿子头部被砸成重伤,需要及时送进医院,哪怕早一秒钟也好。但是,急救车拉着他在城里转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收治他的医院。如果这家离事故现场最近的医院,也就是你们医院,不把他

拒之门外,健太就不会死……”加山的语调突然乱了,压抑了很久的感情似乎一下子被释放了出来。

久米川竭力把内心的厌烦掩盖起来,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个内科医生,就是收治了也不能给予适当的治疗,到我们医院来不如到别的医院去,这也是为您儿子

着想。”

“就算您是个内科医生,这家医院里不是也有外科医生吗?您为什么不能先同意急救车把患者送来,然后把外科医生叫到医院里来呢?”

久米川最害怕的就是触及这个问题。说自己不好意思把外科医生叫来?这种说法加山肯定是不会接受的。说自己不想负责任?那更是撕裂了嘴巴都不能说的。怎么办?只能说“太忙了,腾不出手

来”。于是,久米川辩解道:“刚才我也说过了,那天晚上来看急诊的患者太多,我忙不过来。"

“都是比被街树砸伤了头部的孩子还要严重的患者吗?”加山非常巧妙地击中了久米川的要害。

比起那些大声嚷嚷着重复自己支离破碎的主张的人来,加山这样的人更难对付。久米川不禁焦躁起来:“说到严重不严重,都不严重,都是一些感冒患者。不过,听着他们剧烈的咳嗽声,看着他们那因为发烧而变得通红的脸,我作为一个医生,当然得给他们看病了。那天晚上,这样的患者来了二十多个,我忙得不可开交!在那种状况之下,让我再收治一个我根本就看不了的头部受了外伤的病人,怎么可能呢?您心中不满是吧?找那些为了看个感冒专门夜间来医院看急诊的人们去!”

久米川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个饶舌妇。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感,通过这一番饶舌,被他从嘴里吐了出来。久米川终于理解了办公室主任为什么那么担心。加山可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哪怕承认自己有一丁点儿的责任,他都会抓住不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