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追悼(第4/7页)

“你报仇了吗?”

尼古拉微微摇了摇头。

“很可惜,让他逃掉了。暗杀骑士真的很难缠,跑得也很快。虽然我知道委托人肯定是祭司,但根本没有找到证据。完全失败了。”说完,他瞥了我一眼,又补充道:“给我父亲设陷阱的不是埃德里克,是另一个暗杀骑士。‘如果我们在特鲁瓦抓住了他,领主大人就能够平安无事’,这种假设并不成立。”

我并没有这么想,便摆摆手想让他安心下来。

“这么看来,你也跟我一样呢。”

可是他稍微别开了视线。“我的父亲只是个决斗士而已,跟领主大人不一样。”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指,思念家人的心情是相同的。

我很想这么告诉他,但在那之前,尼古拉坚定有力地这么说道:“不过,我能明白阿米娜小姐的心情。”

“……你真的明白吗?”

“大概吧。”他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父亲的死让我的人生完全失去了方向。我还是想要留在特鲁瓦的呢。父亲也有很多东西想要教我。

“但人终有一死。在战斗中也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情。就算堂堂正正地决斗,父亲也不一定必胜。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时代,连圣礼都没见过就死去也并不奇怪。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但父亲这样死去我不能接受。被欺骗后,英名扫地地被杀死,说实话我咽不下这口气。这是暗杀骑士欠我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血债血偿!”

深夜的修道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安灵礼拜堂回响着彻夜的祈祷声。尼古拉好像把这一切都忘了,提高了嗓门。但我并不想阻止他。正如他所言。暗杀骑士欠我一笔债——父亲的性命和我的人生。

尼古拉小声叹了口气,像是对刚才显露年龄的亢奋感到羞愧。他盯着我说道:“阿米娜小姐让我明白了,如果为了复仇想要战斗的话,就应该去战斗。既然目标相同,我将为阿米娜小姐而战。我赌上自己与父亲的剑在此立下誓言。”

虽然我是埃尔文家的女儿,但没有任何一个骑士效忠于我。他们都曾是父亲的骑士,现在则是兄长的骑士。

但现在,这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发誓将为我而战。他是我的第一个骑士。好不容易有了个骑士,要是他再长高一点该多好啊。

不知何时,敲钟的男人已经登上了钟楼。在略微带有一些热气的夜晚的空气中,宵课的钟声开始回荡起来。

冬日七夜

不知何时,夜空中布满了厚厚的云层。

月光被云层挡住,照不到地面。城里漆黑一片,分不清哪里是街道哪里是荒野。在这看不分明陆地与大海的夜里,我们把自己深深地隐藏在兜帽下面,疾步走着。唯一的照明就是尼古拉手中的提灯,但那光线实在太弱,眼看就要被黑暗吞噬。在这么漆黑的夜里,就算是夜间大盗也没办法出门行窃吧。一股不知名的恐惧令我脚步畏缩。值得依靠的只有走在前面的尼古拉。

在提灯的所照之处,忽然出现了一堵矮墙。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不知何时进入了索伦城里。尼古拉转过头来,用法兰西语说道:“我不认路。虽然很抱歉,但从这里开始,请阿米娜小姐走在前面吧。”

他说完,将提灯递了过来。他的手,非常温暖。

一到夜里,在间隔索伦和小索伦的狭窄的海峡里,海流会快得惊人。连绵不绝的海浪声让人感觉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我在渡口处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灯光。法尔克已经先到了,靠着小船屋来躲避呼啸的海风。他的提灯挂在墙上。当我们走近到差不多能认出脸来的时候,他低下了头,说:“在这种时间叫您出来深感抱歉。不过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然后他换成法兰西语问尼古拉:“那件事怎么样?”

“如您所料。”

“嗯,果然啊。”

“对了,顺便还有个事我也说一下,阿米娜小姐会说法兰西语。”

“啊是么。”正如尼古拉所言,法尔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转过身面对我,说道:“让您现在过来这里有两个理由。其一是要告诉你我今天的收获。”

“你已经知道是谁杀害了父亲吗?”

“没有,这还做不到。毕竟需要调查的人还有很多。”

“那是知道了能够排除的人吗?”

法尔克沉默地盯了我一会,开口道:“这个问题问得很聪明,但要回答这个问题现在还为时尚早。在把所有的东西告诉您之前,我还不能透露怀疑的对象。”

“为什么?”

“这是前辈的智慧。如果总是进行不彻底的告发,会给暗杀骑士可乘之机。”

我没有批评他们的做法,只是用沉默在催促他继续。

“我发现了很多细节,但今晚要告诉阿米娜小姐的只有一件事。而这并不是小事。”

挂着的提灯被风一吹,让法尔克的影子也摇晃了起来。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康拉德?诺多法是个大盗。”

“……诶?”

“我说,那个德意志骑士,是个在晚上行窃的大盗。”

康拉德。他确实不像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毕竟他的兵士看起来都不是什么正派人。但就算这么说,我也没想到他会是一个连灵魂都堕落了的坏人。这怎么可能。

“如此揭发他,到底有什么理由呢?”我的语气严肃起来。

“您的怀疑很有道理。有件事情如果您不知道的话,那这个结论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阿米娜小姐,您见过康拉德房间里那个形状像手一样的装饰品吗?”

我回忆了一下,我在那废墟一般的兵营里的指挥官室——康拉德使用的房间里看到的东西。

“嗯。是那个木制底座上有很多盘节、奇怪而丑陋的烛台吧?如果不是放着烧完的蜡烛,我还不知道那是个烛台呢。”

“您观察得很仔细。但是,用丑陋这种词来评价它并不合适。”为了不被风声和海浪声盖过,法尔克提高了音量。“那是‘盗贼的蜡烛’。据说是以未受洗礼便夭折的婴儿的手为材料做的。”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