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追悼(第3/7页)

我离开这座岛屿的方法只有两个。

其一是通过结婚。我父亲不会放过让能够让索伦繁荣起来的机会。我有个姐姐叫玛蒂尔达。父亲在殚精竭虑地考虑过把姐姐嫁给谁能够给索伦带来最大的好处后,让姐姐与格洛斯特伯爵的心腹结婚了。

但父亲并不是把她卖了。尽管看重埃尔文家族和索伦的利益,但父亲也确实在祈祷玛蒂尔达的幸福。玛蒂尔达的丈夫很温柔,年龄也很合适。他有一个广阔的庄园,同时也抱有对未来的希望,是一个优秀的骑士。

这样,玛蒂尔达就离开了索伦,前往格洛斯特。父亲应该也考虑过我的婚姻大事了。他脑中一定也已经有了几个女婿的候选人。

可是父亲去世了。埃尔文家由亚当继承了下来。到底亚当会不会在这种麻烦的权利游戏上用心思考,为我寻找夫婿呢?

见习骑士埃布?哈巴德担心亚当会不会提拔自己为骑士。我也不由得像他一样担心。亚当一定不会像父亲为玛蒂尔达着想那样精斟细酌。他不是那种会替他人深入考虑的人。我说不定会被他贱卖掉。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算是比较幸福。如果亚当完全不帮我找夫婿,我将会作为埃尔文家的女主人,与亚当的妻子争夺权力直至老去吧。无论哪条路都不是我来选择。选择权在亚当手上。

如果不能寄希望于他,那我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如果说还有别的选择的话,我就只能到某地的女子修道院里去了。”我说完,微笑了起来。

索伦没有女子修道院。如果成了修女,就可以离开索伦,到自己选择的地方去。只是,现在并不能实现。如果内心没有信仰,修道院就会变成一座监狱。所以我不能将其选为出路。让我能够幸福地离开索伦的方法,今天早上,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我会说法兰西语是因为商人们基本上都用法兰西语交流,不过在进入英格兰的修道院后也不会再需要这门语言了。

“我一直,憧憬着大海的对面。所以……你能带着离开特鲁瓦的愿望开始旅行,让我有些羡慕。”

尼古拉低下了头。篝火里的木柴“啪”地爆裂了一声。

他开口道:“阿米娜小姐很富有,买一艘船怎么样?”

“你想说,我买一艘船,然后乘船逃走吗?”

“我觉得这样至少会比游泳要轻松。对不起,我想得太简单了。船好像不能一个人驾驶呢……请让我稍微更正一下你的说法。我并不是带着离开特鲁瓦的愿望出来的。”他苦笑着抬起了头,“我是被赶出来的,因为父亲被暗杀骑士杀害了……都是因为来自东方的这群魔术师,让我吃尽了苦头。”

他说完,耸了耸肩。

真是个奇妙的随从。

法尔克?菲兹琼的旅行与战斗,光是听就觉得艰苦。但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具有能够忍耐的体力与精神。但尼古拉并非如此。他不应该在父母身边在多停留一段时间吗?至少能够晚一些再离开故乡吧?

不过,他刚刚说的不是很奇怪吗?

“你的父亲也是被他们杀掉的?不,先不说那个。为什么你会被赶出特鲁瓦呢?”

“啊,这个说起来可复杂了。”他话没说完,忽然抬头望天。他是再想差不多快要敲响的宵课钟声吧。但是,没有任何声音从钟楼方向传来。他打消了念头,收回目光,又缓缓地开口了。

“决斗审判里有很多规矩。那是去年的事了吧,特鲁瓦的教会和领主起了土地纷争。在土地的边境线上放着界石,但祭司说,那块石头好像被人移动过。就是这句话引起了很大的麻烦。

“因为这个诉讼,父亲被领主雇佣了。教会那边的决斗士我知道,是个体型巨大、四肢发达、徒有其表的傻子,我完全不曾担心过父亲和他的战斗。”

可能是觉得冷,他稍微换了个动作。背对着篝火的尼古拉,脸处在阴影之中,很难看到表情。

“决斗的前一天,他们在裁判官的面前宣誓将进行公正的战斗。裁判还派人制作了日晷,定下了开始决斗的时间。两个决斗士分别回到了自己单独休息的地方,等待第二天的决斗。平时,父亲总是会比约好的时间提前到达约定地点,也总是能凯旋而归。

“但是那天不一样。父亲没有去。记错决斗的时间是巨大的背信弃义,那可不是驱逐出境就能结束的。因此,领主在那里当场败诉。对于违背誓言的父亲,惩罚非常残酷——他的右手被斩断了。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死罪的,但当时临近特鲁瓦的祭典,所以领主大人也算是网开一面了。”

切断被告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刑罚并不罕见。在索伦,父亲的方针是尽量采用罚款的方式来进行惩罚,但我也见过好几次有人手肘以前被全部砍掉。

而那些被砍断手臂的人,都活不长。并没有多少罪人富裕到能让医生对伤口做充分处理。

“高烧不退的父亲只说,他不记得了。那天早上要决斗也好,在裁判官面前宣誓过也好,他都不记得了。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独自一人在森林里的一间小屋中。他说,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完全不记得决斗的事情了。”

“据说如果喝酒喝多了就会发生这种事啊。”我刚说完,就觉得这话说得太不谨慎了,有些后悔。但尼古拉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变化——冷静,并且带着似乎放弃一切的冷笑。

“裁判官们也这么说。但父亲在决斗前绝不会喝酒。如果他真的喝了多到会让人丧失记忆的酒,那小屋里的陶杯和父亲的身上都没有酒味,这该如何解释呢?特鲁瓦的人们都没想到,父亲会以背誓者的身份死去。他被安葬在牺牲者墓地而不是外国人墓地,这一点算是谢天谢地了。

“可是我没办法继续待在特鲁瓦了。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也丧失名誉离开了人世,我作为背誓者的孩子遭到大家的排挤与厌恶。我弄不到食物,知道自己在特鲁瓦已经活不下去……在我打算离开特鲁瓦的那天,师父到了。”

门口大厅里,只回荡着他的讲述以及薪柴燃烧的声音。

“师父调查了父亲决斗前一天滞留过的小屋,在杯子上发现了魔术的痕迹。他说那个魔术叫‘遗忘川之泪’,会让被施咒的水变成失忆药。父亲因此忘记了决斗的约定。我并没有立刻相信他的话,但相比之下,父亲忘记誓言这件事更加不可能,所以我选择相信师父。因此我在特鲁瓦城中给他带路,搜寻还潜伏在城里某处的暗杀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