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自白(第2/4页)

她狞笑了两声,又接着说下去:

“前几天有句话倒给你说中了:我确是存心要把人引坏,才把男人身上最要不得的东西给诱发出来的。我确是存心要这样,我也这样办了——只是在里斯医生身上我失败了,在埃里克身上我也失败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的。可是在他们俩的身上我都失败了,这一失败,连我的秘密也都透漏给他们了。所以他们才给杀死了。约瑟夫麻倒了里斯医生,是我亲手把他杀了的,后来我们就设法使明妮以为是她杀的。我还说动了约瑟夫,打算把阿罗妮亚杀死;当时要不是你来搅乱,他早就把她杀了——我要他干什么他绝没有不干的。我叫哈维替我把埃里克也杀了。埃里克从法律上讲跟我是夫妻,他是个好人,是很希望我能做个好女人的。”

她又笑起来了,还舔了舔嘴唇。

“哈维和我得要钱,我又不能去问安德鲁斯要那么多——我怕会受到怀疑,不能开这个口。于是我们就装作我遭到了绑架,好弄到这笔钱。可惜你们把哈维打死了:这个畜生还真行哪。那颗炸弹是我弄来的,我藏着已经有几个月了。那还是我父亲在替一家电影公司做什么试验的时候,我从他的实验室里弄来的。炸弹不是很大,所以我一直带在身边——以备万一有用得着的时候好用。那天在旅馆里我是存心要用炸弹炸你的。欧文跟我根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说他爱过我也是瞎说的——他根本没有爱过我。我这炸弹存心要炸的是你,因为你……因为我担心事情的底细快要都给你查清了。我心急火燎的,听见有两个人走了出去,你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人,我心想这留下的肯定是你。等到我看清那是欧文,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把门拉开了一道缝,把炸弹扔进去了。好了,你要知道的你现在都知道了。快给我吗啡吧。你用不着再给我耍什么花招了。快给我吗啡吧。你已经达到目的了。把我给你说的写成书面的,我签字就是。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是不值得你一治的,也不值得你一救的。快给我吗啡吧。”

如今轮到我呵呵大笑了,我问她:

“你是不是还打算承认查理·罗斯也是你绑架的呀?‘缅因号’也是你炸沉的呀?”

我们就这样又吵了一大通——闹了总有足足一个钟头吧——她终于累得又精疲力竭了。夜过得好慢。她算是睡了两个钟头多一点,比起上一夜来多睡了半个钟头。我一有机会也就在椅子里合会儿眼。

天还没亮,我忽然感到自己的上装上有只手在摸,便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我故意还保持着均匀的呼吸,把眼皮微微抬起,透过睫毛望出去。房间里光线极暗,不过我看嘉波莉似乎是在床上,尽管我看不出她是睡着了还是醒在那儿。我当时是仰着头,后脑勺枕在椅背上。我既看不出在我上装里袋里探摸的那只手,也看不出从我背后伸过来的那条胳膊;不过手和胳膊有股子厨房的味儿,所以我知道那准是半黑不黑的黑手黑胳膊无疑。

这么说那墨西哥婆娘就在我背后站着呢。米基对我说过她是有把刀子的。可想而知,她的另一只手里一定就攥着这把刀子。识相些,还是别去碰她为妙。我就没去碰她,重又闭上了眼。只听她指头之间一阵纸声窸窣,手也就随即离开了我的口袋。

我于是就装作睡眼蒙眬的,挪动了一下头的位置,变换了一下一只脚的姿势。一听见背后的门已经轻轻关上,我就坐起身来,扭过头去看。嘉波莉睡得正熟。我数了一下口袋里的小纸包,发现少了八包。

不一会儿嘉波莉睁开了眼来。这是她戒毒以来第一次安安静静从睡梦中醒来。她脸色很难看,但是并没有瞪出双眼。她望了望窗口,问了句:

“天还没亮吗?”

“快亮了。”我给了她一些橘子汁。“今天你就不要再尽喝流汁,该吃点什么了。”

“我什么也不要吃。我只要吗啡。”

“别傻了。你该吃点儿什么。吗啡是决不会给你的。今天就不会再像昨天那样了。好比爬山,你已经过了山顶,后边的路就都是下坡了,当然难走的路也还可能会碰上一些。你现在再要吗啡吸就太没分晓了。你打算要怎么样?你吃了那么大的苦头,难道是没有一点成绩的?你明明已经打了大胜仗了,你得坚持下去啊。”

“我真的……我真的已经打了大胜仗?”

“对。你现在只有两件事一定要坚决顶住,不可再犯:一是千万不要再神经兮兮了,二是千万不要再去回想过足了瘾的那个飘飘然的滋味了。”

“我能做到,”她说,“你说我能做到,我就一定能做到。”

她一直倒还好好的,到十来点钟却不行了,一顿脾气发了有一两个钟头。好在还不是不可收拾,我一劝也就又好了。后来玛丽替她把午饭端了上来,我就让她们留在一起,管自下楼吃我的午饭去了。

米基和麦克曼恩早已在饭厅里的餐桌上坐好了。一顿饭吃下来,他们谁也没开一声口——彼此不搭话,对我也不言语。既然他们不吭声,我也就不吭声了。

回到楼上,见嘉波莉穿了一件绿色的浴衣,正坐在我当过两夜床的那把皮摇椅里。她头发刷过了,脸上搽过粉了。眼睛里是绿幽幽的色彩占了大半,下眼皮微微耸起,像是有个笑话却不肯说似的。她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

“坐下吧。我想跟你认真谈谈。”

我就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陪着我受了这许多苦呢?——不,应该说是为了我才受了这许多苦吧?”说到这里她倒真是变得非常认真了。“你没有这个必要嘛,这个苦也确实是很不好受的。我这个人……我这个人一定是难弄得够瞧的。”她从脑门到胸前全都涨得通红。“我知道自己招人反感、叫人恶心。我知道你这会儿一定对我反感透了,觉得恶心透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说:

“大妹子,论年纪我比你要大上一倍,我是个老头儿了。我才不会那么傻呢,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为什么我做这样的事既不觉得反感也不觉得恶心,今后有机会的话我还会乐意这样做的。”

她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睁得圆圆的眼睛变得乌黑了,嘴唇也颤抖了。

“你的意思是说……”

“我并没有什么意思要说,”我说,“你要这样不把睡衣束束好,东转西转的,会不得支气管炎才怪。你们这些当过瘾君子的得多保重,要不一不小心就会感冒。”

她又坐了下来,手掩着脸,哭起来了。我就让她去哭。一会儿她却掩着脸格格一笑,向我提了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