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撞瘪了的克莱斯勒(第2/3页)

孩子们当时都停止了嬉戏,看着罗利和我踩着方便行人过河的踏脚石子过了小溪。狗都汪汪直叫,来迎接我们,一会儿又都围住了我们,不停地吠啊咬啊,有个男孩子过来把它们全赶跑了。我们来到了奶娃娃的那个女人跟前。治安助理笑嘻嘻瞅了瞅娃娃,说:

“哎呀呀,这小子长得这么快,长大了会不是条彪形大汉才怪!”

那女人取下了嘴里的烟斗,不阴不阳地诉起苦来:

“老是肚子痛。”

“啧!啧!啧!玛丽·努涅斯在哪儿?”

女人拿烟斗管一指隔壁的棚屋。

“我还以为她在图克家宅子里给人家干活呢。”

“有时去,”那女人不冷不热地答道。

我们就去隔壁棚屋。隔壁屋里早已有个穿灰色长罩衫的老婆子来到门口,一边拿着只黄碗在碗里搅拌什么,一边瞧着我们。

“玛丽在哪儿?”治安助理问。

那老婆子回过头去,朝屋里说了句什么,自己就退到一边,让另一个女人过来挡在门道里。过来的这个女人长得矮小而结实,年纪大概三十才出头,脸盘儿大而平坦,乌黑的眼睛一股灵气。她披着条深色的毯子,拉住了两头紧扣在脖子下。毯子直拖到地上,把她全身围得丝毫不露。

“你好啊,玛丽,”罗利招呼她说,“你怎么没到卡特家去啊?”

“我病了,罗利先生。”她说话不带一点土腔,“着了凉啦——所以今天待在家里没去。”

“啧!啧!啧!真是!真是!你看过医生了吗?”

她说没有。罗利说她应该去看一看。她说她用不着看医生:她着凉是稀松平常的事。罗利说,话虽这么说,可正因为她常常着凉,所以就更应该去看医生:凡事还是把细点儿的好,这种事是大意不得的。她说,话是很对,可看医生要好多钱,生了病已经够苦恼了,还要掏腰包去看病,怎么吃得消呵。他说,从长远的角度来看,不看医生付出的代价恐怕要比看医生更大。我想他们这样扯下去扯到天黑也不会有个完,正暗暗感到不耐烦呢,罗利却把话头终于又转到了卡特两口子的身上。他问那女人在那边都干些什么活儿。

她告诉我们说,她是两个星期前他们租下那座宅子的时候给他们雇去做佣人的。她每天早上九点钟去他们家——他们不到十点钟是不会起床的——替他们做饭、料理家务,到晚上吃过晚饭把碗碟洗好了这才回家——通常是在七点半左右吧。一听说科林森——她只知道他叫卡特——已经遭害,太太又跑了,她似乎吃了一惊。她告诉我们说,昨天晚上一吃罢晚饭,科林森就一个人出去了,据他自己说是去散散步的。那时大约是六点半,当天的晚饭比平时提早了点,却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她是七点稍过一点回家的,那时卡特太太正在二楼的前间看书。

我本来希望能从她嘴里探听出一些情况,好对科林森所以要向我求救的原因作出一个比较合乎情理的推测,可是玛丽·努涅斯却没能给我们提供一丝半点有用的线索,也可能是她知道而不肯说。她一口咬定他们的事她啥也不了解,只是感觉到卡特太太似乎心境不大好——不,简直就是很不好。据她——玛丽·努涅斯——揣测,相信很可能是这么回事:卡特太太心里爱的是另外一个人,可是她父母却逼她嫁给了卡特,所以说,卡特肯定是给那个男人害死的,卡特太太如今肯定就跟那个男人逃跑了。我问她这个看法有什么根据,她也说不出有什么实在的根据,无非都是凭她女人的直觉而已,因此我就转而问她卡特家里有些什么客人。

她说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客人。

罗利问她卡特两口子吵过架没有。她起先说“没有”,却又马上改口说吵过,还是常吵的,小两口的关系从来就不好。卡特太太不喜欢她先生来接近她,有几次还对他说得很不客气,让玛丽都听见了,说是他要再不走开,离得远远的,小心可别死在她的手里。我要玛丽说得再详细点、明确点,问她当时太太是由于怎样的起因说出了这种威胁的话的,话具体又是怎样说的,可是她却怎么也不肯把话说死。她只是对我们说,别的她都记不真切了,她只明明白白记得:卡特太太曾经扬言,要是卡特先生不走开,他就要死在她的手里。

“这一下就全清楚了。”后来我们又往回过了小溪,爬上土坡,去德布罗家,在路上罗利心满意足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什么全清楚了?”

“是他老婆杀了他。”

“你认为是她干的?”

“可不是跟你所见略同吗?”

我说:“我可不是这样的看法。”

罗利停下了脚步,对我看看,眼睛里隐隐然有些恼火的神气。

“你怎么又这样说了呢?”他不客气对我当面抢白起来,“她不是个吸毒鬼吗?而且按照你自己的说法,不是神经还有毛病吗?她不是逃走了吗?她撂下的那些衣物,不是都沾着泥、染着血,有的还撕破了吗?她不是恐吓说要杀死他,弄得他害怕了,打电报来向你求救吗?”

“玛丽听到的不能算是恐吓,”我说,“那是警告——叫他小心别中了祸祟。嘉波莉·科林森是真信了那一套的,她怜惜自己的丈夫,不想叫他为此而送了命。我跟她打过交道,以前有过这方面的体会。这也正是她所以不愿意跟他结婚的原因所在,要不是她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被他乘机弄到了里诺去,本来她是不想跟他结婚的。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她就是结婚以后,也还是没少担心。”

“你这一套高论有谁相信……?”

“我也不要求谁一定要相信什么,”我嗓门也大了起来,一迈腿又往前走我的。“我不过是给你说说我是怎么个想法。既然我是在调查这个案子,那我倒很想告诉你,我认为玛丽·努涅斯说她今天早上没到科林森家去,那是撒谎。也许她跟科林森的死其实根本没有一点关系。也许她只是去了那儿,一看科林森两口子都不在,见到了那些血迹斑斑的东西和那支手枪——无意之间还把地上的弹壳踢出了老远——她就赶紧一溜烟逃回家来,为了避免牵连,就编造了这么个着了凉、生了病的故事,也难怪,男人给抓去坐了牢,这种麻烦事儿她遇到的还少吗?不过也可能不是这样。反正,像她那样的女人,处在她那样的境地,十之八九是会来这么一手的。我一定要看到了更充分的证据,才能相信她可巧就是在今天早上着了凉、生了病。”

“那我倒要请问,”治安助理说,“既然她跟这件案子根本不相干,那她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