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帽子戏法(第2/5页)

跟在德斯潘后头一起上楼的男子此刻绕过他,左拳用力揍在内德·博蒙特身上。他个子不高,但是肩膀很厚,拳头很大。

内德·博蒙特被揍得往后靠在火车座隔板上。他往前倾斜,膝盖软了下去,可是没倒地。他撑着一会儿,目光呆滞,皮肤透着淡绿色,咕哝了几句没人听得懂的话,然后走向楼梯口。

他下了楼,像关节松动似的,面无血色,头上没戴帽子。他穿过楼下的用餐室,走到街上,越过人行道,然后吐起来。吐完之后,他走到十几英尺外的一辆出租车那儿,爬上去,把一个格林威治村的地址给司机。

3

内德·博蒙特在一栋房子前下车,位于褐石阶梯下的地下室门没关,里头的声音和灯光都倾泻到昏暗的街道上。他通过地下室的门廊,来到一个窄小的房间,两个穿白色外套的侍者在二十英尺的长吧台里,为吧台前的十来个男女客人服务,另外有两个侍者在外头的桌子间穿梭,忙着招呼其他客人。

头比较秃的那个酒保说,“老天,内德!”放下他在高玻璃杯里摇晃的粉红色调酒,一只湿手伸出吧台。

内德·博蒙特说,“梅克,好。”然后握了他的手。

另一个侍者过来和内德·博蒙特握手,然后是一个圆胖红润的意大利佬,内德·博蒙特喊他托尼。寒暄过后,内德·博蒙特说他要买杯酒。

“那还用说,”托尼道。他回到吧台,然后敲敲一个空的鸡尾酒杯。“今晚可别让这家伙像买水似的把酒带出去,”他对酒保们说,“要喝只能在这里喝。”

内德·博蒙特说:“没问题,我接受,双份苏格兰威士忌。”

房间另一头两个女郎站起来一起喊:“唷呵,内德!”

他告诉托尼,“马上回来,”然后过去女郎那一桌。他们拥抱他,问他问题,把他介绍给同桌的人,然后腾出一个位子给他。

他坐下回答他们的问题,说他只是匆匆来纽约一趟,不打算待下来,他叫的是双份苏格兰威士忌。

接近三点时,他们从桌边站起来,离开托尼的店,到三个街口外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店,然后又坐下来,喝了同样的酒。

其中一个男子在三点半离开,没跟其他人道别,其他人也没跟他道别。十分钟之后,内德·博蒙特、另一个男子,还有两个女郎离开了。他们坐上街角的一辆出租车,到华盛顿广场附近的一家饭店,那个男子和一名女郎下了车。

剩下的那名女郎,内德喊她费汀克,她带着内德·博蒙特到七十三街的一户公寓。公寓里非常暖,她开门时,暖气透出来。她往客厅走了三步,忽然叹了口气,然后倒在地板上。

内德·博蒙特关上门,试着唤醒她,可是她没醒。他艰难地把她半抱半拖进隔壁房间,放在一张罩着印花棉布的卧椅上。替她脱了部分衣服,找了毯子盖住她,打开窗户。然后他走进浴室吐。吐完回到客厅,和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4

电话铃响起,离内德·博蒙特的头很近,把他给吵醒了。他睁开眼睛,双脚够地,转个身,环视房间。看到电话时,他就闭上眼睛,松弛了下来。

铃声继续响。他闷哼着,又睁开眼睛,挣扎着把左臂从身体下面抽出来。他把手腕凑近双眼,乜斜着眼看看表。手表上的玻璃镜面已经不见了,上头的指针停在十一点四十八分。

内德·博蒙特再度在沙发上扭动,左肘撑着斜到一侧,然后左掌撑着抬起头。电话铃还在响。他悲惨的双眼环视房间,电灯开着,透过一扇开着的门,他可以看见费汀克的脚,盖着毯子躺在卧椅上。

他又闷哼着,坐起身来,手指顺了顺他的暗色头发,指尖使劲按着太阳穴。他的嘴唇干得变色脱皮了。他用舌头舔了舔,扮了个倒胃的苦脸。然后起来,咳两声,脱下手套和大衣,扔在沙发上,走进浴室。

从浴室出来后,他走到卧椅处,往下看着费汀克。她正熟睡着,脸朝下,一只蓝色袖子的手臂弯着枕在头下。电话铃已经不响了,他把领带挪正,回到客厅。

几张椅子间的餐桌上有个打开的烟盒,里面有三根烟。他拿起其中一根,叽咕着“管他的”,毫无打趣的意思,然后找到一盒火柴,点燃香烟,走进厨房。他挤了四个柳橙,盛在一个透明高杯里,喝掉。又弄了咖啡,喝了两杯。

走出厨房时,费汀克用一种悲伤的平板声音问:“泰德呢?”露出的那只眼睛半张。

内德·博蒙特走近她。“谁是泰德?”他问。

“昨天跟我在一起那个家伙。”

“你昨天有跟谁在一起吗?我怎么会知道?”

她张开嘴巴,制造出一种刺耳的咯咯声转换话题。“几点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白天吧。”

她把脸埋进下头的印花棉布垫子搓了搓,然后说:“昨天我碰到一个帅家伙,答应要嫁给他,然后就跟他分手,随便碰到另外一个谁就把他带回家了。”她放在头上的手打开又阖上。“我现在是在家里没错吧?”

“反正你有这里的钥匙,”内德·博蒙特告诉她,“要喝点柳橙汁或咖啡吗?”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死。内德,你走好吗?别再回来了。”

“对我来说恐怕很难,”他没安好心地说,“不过我试试看。”

他穿戴大衣和手套,从大衣口袋掏出一顶暗色起皱的便帽,戴上了,离开那栋房子。

5

半个小时后,内德·博蒙特敲着他那家旅馆的七三四号房门。杰克昏昏欲睡的声音立刻在门的那头响起:“谁?”

“博蒙特。”

“嗯,”那声音无精打采,“来了。”

杰克打开房门,拧亮电灯。他身穿绿色斑点的宽松睡衣裤,打着赤脚,两眼呆滞,脸睡得红通通。他打了个呵欠,点点头,回到床上,仰躺着伸展四肢,盯着天花板。然后意兴萧索地问:“你今天早上还好吧?”

内德·博蒙特已经关上门。他站在门和床之间,闷闷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他问:“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杰克又打了个呵欠,“或者你是要问我做了些什么事?”他没等回答就又说。“我出去到对街盯梢,等他们出来。德斯潘和那个妞儿还有那个揍你的家伙出来,去四十八街的巴克曼大厦,德斯潘就住那儿——第九三八号公寓,登记的名字是巴顿·杜威。我在那边待到三点多才闪人。他们一定都还在那儿,除非是在耍我。”他的头朝向房间的一角微微转了下。“你的帽子在那边椅子上,我想我应该替你收起来。”

内德·博蒙特走到椅子边,拾起那顶跟他尺寸不太合适的帽子,把皱巴巴的暗色便帽塞在外套口袋里,戴上那顶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