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绿衣女郎和灰衣绅士(第2/2页)

“我是比尔·昆特。”

“你这混蛋!”我叫了起来,想着该怎样称呼他。“看在上帝面上,很高兴认识你!”

我掏出我的名片盒,那是我用各种方法搞来的一大堆证件,我捡出一张红色的名片,上面写着我叫亨利·奈尔,一等水手,在产业工人中享有很高的声望。当然,上面没有一句是真话。

我把名片递给比尔·昆特,他正面反面仔细地看着,然后递到我手里,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太相信。

“他死了,”他说,“你要去哪儿?”

“随便。”

我们一起沿着街走,转过一个拐角,毫无目的地走着,我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你是水手,来这里干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水手?”

“从名片上。”

“还有一张可以证明我是伐木工人,”我说。“如果你要我成为一名矿工,我明天就能搞一张名片来。”

“没必要了,这里有我呢。”

“你在老K那里有内线吧?”我问。

“管他妈老K,这里有我呢,”他朝一个饭馆门点点头,问我,“喝一杯吗?”

“行啊。”

我们走进饭馆,走上楼梯,进入二楼一个放着一张长长的吧台和一排桌子的狭长屋子,比尔·昆特向桌子和吧台旁的姑娘小伙们点点头,并说了一声“你们好”,他领我走进吧台对面一间有绿色门帘的小间,靠墙有一溜这样一个个隔开的小间。

我们花了两个小时边喝威士忌边说话。

这灰衣绅士并不相信我的名片,也不相信我所提到的另一张。他不认为我是一个产业工人。作为世界产业工人组织在帕森威里声名显赫的人物,他认为有必要知道我的底细,但同时又不使自己被我追问他所做的那些激进行动。

那对我无所谓,我只关心帕森威里的事情。他倒挺乐意讲的,并时不时漫不经心地提到我的红色名片,想打探我到这里的意图。

我从他嘴里打听到的就是这些:

老埃利胡·威尔逊——今晚死者的父亲——已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地拥有帕森威里四十年了。他是帕森威里采矿公司和第一国民银行的总裁和主要投资人,拥有《先驱早报》和《先驱晚报》——这座城市仅有的两张报纸,几乎是其他所有重要公司企业的参股人。这些财富之外他还控制了美国国会的一个参议员和一些代表,他还控制了市长、州长和几乎整个的州立法机关。总之,埃利胡·威尔逊就是帕森威里,他简直就是整个州。

早在战争期间,当时在整个西方蓬勃发展的世界产业工人组织把帕森威里采矿公司的工人们也集结起来,他们不满足现状,他们想要更多的利益,老埃利胡能满足则满足他们,他在等待时机。

一九二一年时机来了,公司是摇摇欲坠了,老埃利胡并不担心工厂会不会关闭一段时间。他撕毁合同,把工人一脚踢回到战前状态。

当然,工人们也在寻求援助,芝加哥世界产业工人组织总部派出比尔·昆特为他们出谋划策。比尔·昆特反对罢工,反对公开上街游行。他认为应采取老办法,继续上班,在工厂内部搞破坏。但帕森威里全部的人并不愿意仅止于此,他们认为要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应该让劳动工人永垂青史。

所以,他们罢工了。

罢工持续了八个月,双方伤亡惨重。产业工人牺牲很大,老埃利胡雇了一伙持枪的暴徒、工贼、国民警卫队员,甚至正规军的一部分来镇压罢工。当最后一颗头颅被打破,最后一根肋骨被踢断之后,帕森威里的工人组织终于一蹶不振了。

但是,比尔·昆特说,老埃利胡不懂得他在意大利的经历。他镇压了罢工运动,但同时也失去了对这个州和这座城市的控制权。为了袭击工人,他不得不让雇用的暴徒肆无忌惮。当战斗结束时,他已经无法除掉他们。他曾经把整座城市拱手相让,却无法再从他们手里夺回来。帕森威里对他们来说太好了,他们很乐意接管。他们为他镇压了罢工运动,认为这是他们应得的战利品。老埃利胡又不敢公开和他们决裂,他必须为他们在镇压工人中所犯滔天罪行负责。

谈到这里的时候,我们俩都有些醉了,比尔·昆特把头发一甩,再次把杯里的酒喝干,谈到最近发生的事。

“现在最强大的……也许是芬兰佬皮特,我们喝的东西就是他的,接下来就是卢尔·亚得,他在帕克街经营一家当铺,干许多提供保释保证金的勾当,有许多行家在他手下工作。据我所知,他和警察局局长努南过从甚密。马克斯·泰勒,就是威斯帕,一个黑瘦的圆滑的小个子,也有许多朋友,不知什么原因,喉咙有问题,不能说话,专营赌馆。那三个人加上努南帮助埃利胡操纵整个城市,常常越权。埃利胡与他们常有摩擦。但是他不得不跟他们打交道,否则——”

“埃利胡的儿子——今晚被杀的那个——处于什么位置呢?”我问。

“他爸爸让他怎么样,他就得怎么样,现在就在他爸爸让他待的地方。”

“你意思是说,这老头让他——”

“也许,但那不是我的猜测。唐纳德刚从国外回来开始帮助他老父亲经营报纸。那老家伙尽管已半截入土,却依然是只要谁从他那里捞去一点什么就狠狠地回击。但老埃利胡对那些家伙得处处小心,他把他儿子和法国儿媳从巴黎叫回来帮他清除障碍——做父亲的一个绝妙手段。唐纳德想在报纸上对帕森威里进行改革——清除腐败和恶习,如果再深入下去的话,也就是清除皮特、卢尔和威斯帕:知道了吧?这老家伙想利用他儿子来动摇他们,我想他们不愿意继续被动摇下去了。”

“这个猜想好像有些问题,”我说。

“这肮脏城市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有许多问题,有没有感觉?”

我说有。我们沿着街走;比尔·昆特告诉我他住在森林大街的矿工旅馆,正好经过我住的旅馆,所以我们一同走回去。在我的旅馆门口,一个粗壮的家伙和一位穿着便衣的家伙站在路边,正和坐在一辆斯达茨游览车里的车主说话。

“那坐在车里的就是威斯帕,”比尔·昆特说。

我让目光越过那个粗壮的人看到泰勒的侧面,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有些黑瘦,但相貌极其端正,就像是雕刻出来的。

“他很逗人喜爱,”我说。

“嗯——嗯,”这灰衣绅士同意我的看法,“而且精力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