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小丑(第2/4页)

警察会来这里,如果他们不得不来的话。警察不得不来,如果有人拨打911报告11号公寓2楼的一对夫妻正在打架,说一声恐怖的惨叫令打架声戛然而止,之后就是一片死寂,警察则会迅速赶来。

而当瓦伦丁通过扫描仪听见警察正朝他这里,朝他的公寓赶过来时,他自然希望自己能在他们抵达前逃到其他地方。他将带上所有暗示他个人爱好的证据——他肯定存了一些,他们这些人总是这样——匆忙跑下楼,走进黑暗,走进车里,心想自己可以开车离开,直到无线电广播告诉他一切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以为没人会费心检查他的车是否登记,没人知道他开了一辆跑了12年的浅蓝色雪佛兰开拓者,车上贴着“选择人生”的装饰,门上贴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标志,上面写着“玩具小丑”。他以为汽车后座的暗影中,不会有什么人小心翼翼地缩成一团,静静等待着他。

这两点他都想错了。有人认识他的车,也有人蹲在那辆旧雪佛兰后座地板上悄声等待。等瓦伦丁擦干脸,露出小胜之后的秘密笑容,他终于——终于——将钥匙插进点火装置,发动引擎。

汽车发动,发出噼啪的声响,这一刻猛然降临,终于来了。什么东西腾地一下,蹿出黑暗,迅速在瓦伦丁瘦弱的脖子上套上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尼龙渔线。这根套索已通过50磅的拉力测试,普通人根本无法挣脱。不等瓦伦丁喊出任何“嘎啊——!”以外的话,对方已然勒紧套索,而他只能以一种愚蠢、虚荣、可怜的方式挥动手臂,任凭身后那人冷酷傲慢的力量借着尼龙绳加强,深入握紧绳子的双手。现在瓦伦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溜走了,转而出现在我们的脸上。我们在他身后,与他如此贴近,甚至能嗅到他的恐惧,听到他备受惊吓的心跳,感受到他的窒息。这样很好。

“现在你属于我们了。”我们告诉他,命令的声音如同车外不时打断黑暗、爆裂天际的闪电,击中了他。“照我们说的做,吩咐什么做什么。”但瓦伦丁有话要说,并发出一点儿怯懦的声音,于是我们拉紧套索,用力拉紧,只需片刻他就会明白眼下就连他的呼吸也属于我们。他的脸逐渐变得青黑,双眼凸出,他抬手去够脖子,手指在套索上狂抓了几下,接着眼前一黑,向前倒下,双手滑落到腿上,意识开始模糊。于是我们松开套索,毕竟这样太快了,对他来说实在太快了。

他动动肩膀,又喘了几口气,像个生锈的齿轮一样发出一点儿声音,接着又喘了一口气。他这辈子所剩的呼吸次数正在迅速减少,可惜他不知道那个数已经小到什么程度,又迅速喘了一口气,感觉轻松了点儿。接着他挺直身子,浪费了自己宝贵的空气,大叫了一声:“他妈的!”

一串肮脏的黏液从他鼻子里滴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含糊而刺耳,非常恼人,于是我们再次勒紧套索,不过这次稍微温柔点儿,只需让他明白现在他是我们的就够了。他非常顺从地张开嘴,伸手抓了抓喉咙,安静下来。“不许说话,”我们说,“开车。”

他抬头看向后视镜,这是他的眼睛第一次迎上我们的眼睛——不过他只能看到眼睛。罩在脸上的丝绸头巾被剪了两道缝隙,透过光滑的头巾,我们的眼眸流露出冷酷与黑暗。一时间,他又想说些什么,不过我们非常温柔地勒动套索提醒他,于是他改变主意没再说话,也不再看后视镜,而是启动汽车,出发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引导他向南,催促他,再轻扯几下套索,只为让他记住如今哪怕呼吸也并非理所当然的事儿,除非我们允许,否则随时会中止。旅途大部分时间他都表现得非常好,只有一次,他在信号灯那儿通过后视镜看向我们,清清嗓子问:“你是——我们要去哪儿?”于是我们用力勒紧套索,勒了好久,他的世界也随之陷入混沌。

“我们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我们说,“只管开车,不许说话,你还能稍微多活一会儿。”这句足够让他听话了,毕竟他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不会再想多活一会儿。因为正如他接下来知道的那样,活着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们小心地引导他沿街向前,驶进一片刚建成不久的破旧住宅区。里面不少房子都是空的,或是抵押品。我们选中其中一间特别的房屋,精心做好了准备,现在让瓦伦丁开往那里。汽车走过一条安静的街道,路过一盏破损的路灯,驶进房子旁边的老式车库。我们让他把车停在车库后面,以防马路对面看到这辆车,然后叫他关掉引擎。

随后一段漫长的时间,我们只是勒紧套索,倾听夜色,没再做别的什么。明月奏响的汩汩乐声越来越大,体内一双翅膀轻轻发出令人侧目的沙沙声,渴望舒展。我们压下这股冲动,因为我们必须非常谨慎。我们留神倾听是否有任何不受欢迎的声响悄悄潜入这个我们需要的夜晚。风声,雨声,从车库屋顶飞溅下来的水声,夏日暴雨摇晃树枝的哗啦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我们看了看:右侧,唯一能看见车库里面的房子,一片漆黑,和我们停车那栋房子一样空空如也,而且我们确信那里也没有人。我们顺着街道静静望去,侧耳倾听,仔细地品味温暖而潮湿的风,寻找其他任何可能看见或听见的东西的气味——什么都没有。我们深吸一口气,甜美的空气中满是这非凡之夜的味道与气息。很快我们将一起做一些可怕而美妙的事儿,只有我们与小丑。

这时,瓦伦丁咳了一声。他竭力做得轻一点儿、慢一点儿,想努力去除脖子上绳子带来的刺痛感。不知怎么的,他明白了如此优秀而特别的自己究竟遇到了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儿。但这声音却激怒了我们的耳朵,在我们听来那就像一千颗碎裂的牙齿咯咯发出的糟糕声响。我们用力拉紧套索,紧到绳子割破皮肤,紧到对方再不想发出任何声音,出声的念头被永远挤出脑袋。他后仰抵上座椅,手指无力地抓着喉咙,只过了一秒,便双眼凸出,瞬间跌入寂静。车库投下暗影,罩住路面。我们迅速下车,打开驾驶室车门,将他跪着拖出来。

“快点儿。”说着,我们稍稍松开绳子。他抬头看向我们,他的表情仿佛表明整个“快”的概念正在离他而去。见他眼中萌生这一绝佳的新意识,我们适当缩紧套索,好让他深刻认识到这个想法的真相。他身子一歪,跪倒在地,滚到我们前面,径直穿过有百叶窗的后门,跌进漆黑的空房子。现在我们把他带进他的新家了:他住过的最后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