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奎因的故事(第4/5页)

福尔摩斯医生一惊之下想说点儿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下,重新把目光放在石头地面上。

“烟!”泽维尔夫人尖叫一声,站了起来,盯着台阶。

众人闻声跃起,灯光照出的全是恐惧的表情。烟从埃勒里用布堵住的门缝底下透进来。

他提起一桶水几步跨上台阶,把水泼在已经冒烟的布头上。嗞的一声,烟不见了。

“爸!把水都搬到这里来。这里,我来帮你。”他们把大桶抬起来,搬到台阶顶部,“让这扇门保持潮湿。我们还是要让灾难尽量延迟,直到……”等他再跳下台阶时,他的目光已变得咄咄逼人,“还要一点儿时间,朋友们,不多的一点儿,”他说话的神态让人想起呼唤同类注意的咆哮着的猛兽。他最后的话音与警官泼水弄湿门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我刚说到只是为了占有。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噢,你就快说吧,”有人急促地说道。他们都用惊恐的目光盯着门,统统改坐为站。

“你们听好,”埃勒里激怒地说,“也许我不得不让你们每个人都受点儿惊吓。坐下。”——大家晕头晕脑地服从了他的命令——“这就好多了。现在听着。这种任意偷窃像不值钱的戒指之类具体物件的行为只能有一种解释——偷窃癖。有一类偷窃癖就是一门心思地专偷戒指,随便哪种戒指,只要是戒指就行。我现在尤其可以这样说,因为这里别的不丢,只丢戒指。”——他们又专心听他说了,这回真的是强迫自己去听,强迫自己做任何事都可以,只要不去想那头顶的地狱。现在,倒塌的轰响不断传来,密集得像雨点、冰雹——“换言之,找到我们中间的偷窃癖患者,也就找到了杀害泽维尔医生和马克·泽维尔的凶手和陷害男孩们的人。”

警官气喘吁吁地跑下来取更多的水。

“所以,”埃勒里令人畏惧地阴沉着脸说,“我打算用我这生命中的最后行动做这件事。”他突然把手抬起,开始从小手指上取下那枚样式奇特、非常漂亮的戒指。他们都瞪大眼睛,着迷地看着他。

他费了些力气把戒指摘下,将一个旧箱子推到众人中间,轻轻地将戒指放在上面。

然后,他直起身来,后退几步,没有再说话。

这个闪闪发亮的小饰物成了目光的焦点,没人把它当作绝望之中耍的小把戏,而是把它看成显灵神物似的,一再端详。甚至连咳嗽声都停止了。警官跑下来,恰好目睹了这组“人物群雕”的完成。此时还没人出声。

可怜的傻瓜们,埃勒里心中暗暗叫苦:“就没人能看出我的用心吗?”可他尽量保持着那令人生畏的表情,怒目而视。他心底的渴望是,就在这一刻——在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暂时忘记了死神存在的瞬间,就像千分之一秒的照相机快门一开一合——来吧:天花板塌下,没有任何警告和痛苦地将这些生命收去。

在这没有尽头的时间间隙里,他们都保持着一动也不动的姿势。唯一的声响来自头顶,是持续不断的燃烧发出的嗞嗞声。地下室里原有的寒气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呛鼻噎喉的炙热。

这时,她尖叫了。

噢,赞美上帝,埃勒里心想,我的把戏奏效了。这也不坏!可她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呢?那样她不就可以永远为自己的傻聪明而可怜巴巴地自鸣得意了吗?

*  *  *

她再次尖叫:“是的,我干的!我干的,我不在乎!我干的,而且我愿意再干一次——他那可恶的灵魂,不管他在哪儿!”

她大口吞着气,目光疯狂。“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已高得没有边儿,“反正我们都得死!死,然后进地狱!”她朝虽已吓呆却紧搂着双胞胎的卡罗夫人挥舞着手臂,“我杀了他——还有马克,因为他知道。他爱上了那个……那个……”由于声调太高,她的话音已经飘起来,可她根本没打算降低声音,“她用不着否认。那些悄悄话,没完没了的悄悄话——”

“不,”卡罗夫人小声说,“我跟你说过,都是关于孩子的。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事——”

“这是我的报复!”女人高叫,“是我弄得像是她的儿子杀了他……让她受罪,就像她让我受罪一样。但是马克毁了第一步。他说他知道谁是凶手,我只能杀了他……”

大家听凭她倾诉。此时的她已彻底疯狂,两边的嘴角全是白沫儿。

“是的,那些东西也是我偷的!”她吼着,“你以为我不能抵制它的诱惑,把戒指放在那里——”

“是的,你不能!”埃勒里说。

她不理会:“他就是因为这个才退休的,在他发现……我有……他想治疗我,把我带离那个世界,那些诱惑。”泪水开始流下来,“是的,他也曾成功过,”她再次尖叫起来,“直到他们来了——这个女人和她魔鬼般的小崽子。还有戒指,戒指……我不在乎!我乐意去死——乐意,听见了吗?乐意!”

这是泽维尔夫人,一双黑眼睛,胸脯起伏,高个儿,衣服破烂,满脸脏污,年老的泽维尔夫人。

她深吸一口气,很快地瞥了一眼卡罗夫人,然后,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跳过空旷的石头地面,把呆若木鸡的警官推到一边——后者踉跄几步才站稳脚跟——以精神错乱者特有的敏捷,蹿上台阶。追上去的埃勒里没能抓住她,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略作停顿,再次尖叫,迎着浓密的烟雾直扑进熊熊的火焰之中。

埃勒里追了出去。浓烟烈火又把他逼了回来,呛得他连连咳嗽。他急切地呼唤,一边咳嗽一边呼唤。在烈焰面前,他一次又一次地呼唤。没有回音。

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只好把门关上,再次把安·福里斯特的衣服重新塞回门缝底下。警官提来更多的水,重复已做过多次的动作。

“怎么回事?”福里斯特小姐万分惊异地嗫嚅道,“她是……她是……”她歇斯底里地大笑,投入福尔摩斯医生的怀抱,呜咽,然后大笑,最后变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

奎因父子慢慢走下台阶。

“可是,艾尔,”警官的声音像孩子一样伤心,“怎么,为什么会——我不明白。”他把一只脏手支在脑门上,脸部肌肉在抽搐。

“事情就是这样的,”埃勒里轻声说,他自己的目光中也满是死一般的沮丧,“约翰·泽维尔喜欢小饰物,抽屉里尽是那类东西,唯独没有一枚戒指。为什么?”他舔舔嘴唇。

“当我想到偷窃癖时,只可能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有这种怪癖——除了他妻子还能有谁呢?他尽力使她远离这种特殊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