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史密斯

“噢,原来是你,”警官说,“现在住手!”他改用严厉的语气说,“我手里可是真枪实弹,不是闹着玩的。”

胖男人松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啊,是咱们那位开车的朋友。”埃勒里笑着说,走进厨房。他检查了一下胖男人的前胸和腰胯,“没枪。哈!可怕的疏忽。好吧,你自己有什么要说的,福斯塔夫朋友?”

胖男人那深红色的舌尖在唇间露了一下又不见了。这个身体笨重的大块头,宽宽的像一堵墙,多少有些腆着肚子。他向前走了两步,摇摇晃晃的让人想起不倒翁,又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接近中年的大猩猩。

博内斯用愤恨的目光盯着他,全身僵硬。

“我有什么——”陌生人不快地开口说,一丝狡诈出现在他那双小眼睛里,“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带着很强的尊严感瓮声瓮气地说,“这家伙先动手攻击我——”

“在他自己的厨房里?”埃勒里小声问道。

“他胡说八道!”博内斯大叫,气得发抖,“我看见他从敞开的前门偷偷地进来,东找西找,直到摸进厨房。然后他——”

“啊,大肚汉,”埃勒里叹息道,“肚子饿,对吧?我想到你会回来的。”他猛一转身,审视着他身后一群人的脸。他们都在用困惑的目光望着胖男人。

“他就是那个人?”泽维尔夫人的语气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是的,没错。以前见过吗?”

“不,没有!”

“泽维尔先生?惠里太太?福尔摩斯医生?……奇怪,”埃勒里小声说,他走近胖男人,“我们会忽略一次不期然的来访的;如果这是一个饥饿的人纯粹出于人类本能的需要,也是情有可原的。这里并非弹尽粮绝……我敢说与林火周旋整夜之后,你这是饿得不行了才冒险回到这里的。嗯?”

胖男人不说话。他的小眼睛从这个人身上看到另一个人脸上,喘息声很重。

“好吧,”埃勒里加重语气问道,“昨晚你在山上干什么了?”

胖男人的厚胸脯突然挺起来。“这与你何干?”

“何干,啊?我看我得告诉你,现在你有最大的谋杀嫌疑。”

“谋杀!”肥嘟嘟的双下巴垂了下来,蛙眼中的那一丝狡诈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谁——谁——”

“别来这一套!”警官厉声呵斥,左轮手枪还没离手,“谁,嗯?我早就想提醒你,这没有用……你想会是谁呢?”

“好吧!”胖男人叹了口气,但目光仍摇摆不定,“老实讲……谋杀……我对此一无所知,先生们,我怎么能干那个?前半夜我都在找路——找一条出路。然后,我把车停在下面一点的地方,一直睡到天亮。我怎么能——”

“当你发现找不到下山的路时,没有把车开回这里吗?”

“噢,没有。确实没有。”

“好吧,那到底为什么没有?”

“我——我没想过。”

“你的姓名?”

胖男人犹豫了一下:“史密斯。”

“他的姓名,他说了,”警官转向众人,“叫史密斯。好吧,好吧。什么史密斯?只是史密斯,还是你还没有想好姓史密斯还是名史密斯?”

“弗兰克——弗兰克·史密斯。弗兰克·J.史密斯。”

“你到底从哪儿来?”

“怎么——啊,纽约。”

“有意思,”警官说,“我还以为纽约的每个歹人我都认识呢。好吧,你昨晚来这儿干什么?”

史密斯先生再次舔舔嘴唇:“怎么了——我想我是迷路了。”

“你想?”

“我是说我确实是迷路了,你知道的。当我——是的,当我开到山顶,也就是这里时,我发现不能再前行了,所以我掉头往下走,也就是你们碰到我时。”

“你又唱不同的调了,”老先生不满地说,“你当时可是急得火烧眉毛似的。这么说,这所房子里的人你一个都不认识喽,嗯?昨晚迷路时从没想过在这里停下来或问问路,是吗?”

“没——没有。”史密斯先生的目光烦躁地在奎因父子和他们身后一群人之间看来看去,“可是我能不能问一下,到底是谁不幸——”

“不幸被粗暴地请到另一个世界?”埃勒里若有所思地斜眼看着他,“一位叫约翰·泽维尔的先生。约翰·泽维尔医生。这姓名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穿着工装的瘦老头儿在喉咙里又发出了可怕的声音。

“不,”史密斯先生犹豫地说,“从没听说过。”

“此前你从未走过箭山的路,史密斯先生?昨晚是你的首次光临,对吗?”

“我向你保证——”

埃勒里俯身举起胖男人一只厚实的手。史密斯先生惊呼一声,把手抽回来。

“噢,我并没打算咬你。我只是在找戒指?”

“戒——戒指?”

“可你没戴。”埃勒里叹息道,“我看,爸,我们要随时准备迎接新的客人。泽维尔夫人,不,惠里太太会作必要的安排。”

“我同意。”警官阴沉着脸说,把枪收起来了,“你车上有行李吗,史密斯?”

“当然有。但是,我能不能——那火是不是——”

“你不能,火的事你也不用操心。去车上取你的东西。不能把你交给博内斯——他会把你的耳朵揪下来的。好样的,博内斯。做得对,把眼睛睁大。”警官拍了拍沉默的老头儿那瘦骨嶙峋的肩膀,“惠里太太,带史密斯先生去二楼找个房间。那里肯定还有空着的房间,对吗?”

“是——是的,”惠里太太紧张地说,“还有几间。”

“然后让他吃饱。你别动,史密斯。别不当回事。”他又转向泽维尔夫人,后者怕冷似的缩成一团,皮肤也像干枯的枝叶一样没有了光泽,“以这种方式代理了你的家政事务,但现在我们办理的是谋杀案,无暇顾及礼数。”

“这很好,没什么。”她轻声说。埃勒里似乎又有所发现似的仔细观察她:刚发现丈夫尸体时的震惊已渐渐消失;那双黑眼睛里不见了电闪雷鸣,此刻毫无生气。就在这样一双眼睛的后面,如果你仔细看,还会发现隐藏着恐惧。她完全变了——所有的一切,除了那令人不快的似有若无的微笑。它之所以停留在唇边没有消逝,恐怕是生理习惯的顽强生命力使然。

“那好吧,诸位,”警官突然说,“现在让咱们上楼拜访一下那位社交名媛。我们一起去见卡罗夫人,大家都别搞小动作,我就能把整件事情弄清楚。也许我们会看到解决这件麻烦事的希望。”

一个低沉、悦耳、得体的声音使所有人的身体都转向了走廊的方向:“不必了,警官。你看,我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