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鹰案(第4/11页)

应飞一怔,岳亭又道:“不过没关系,那杏花姑娘耳朵虽然不聋,但也是个哑巴,而且老实得很。”

“也漂亮得很吧?”应飞横了岳亭一眼道。

秋寒夜冷,月落乌啼。

整条巷子里只有赵氏酒馆亮起了灯火,哑女杏花在后厨忙碌着,岳亭在井边洗过了手,逗弄了一番养在笼里的鸽子,又钻进厨房,凑在杏花身前调笑了几句,羞得杏花脸红耳赤。应飞跷着腿坐在酒馆雅间的小方桌旁,轻轻抿了一口酒,一边玩赏着腕上的金表,一边哼哼冷笑。雅间不算大,摆着一张方桌,四把靠椅,靠窗的位置还摆着一张藤编的躺椅。

岳亭回到雅间,瞧了瞧倒在躺椅上的文弱青年,道:“这小子还没醒啊。”

应飞夹起一块醋拌海蜇,咯吱咯吱边嚼边道:“不会那么容易醒的。”

“吱呀——”杏花怯生生地用肩膀推开雅间虚掩的房门,端来一盆热腾腾的鸡汤。她身材瘦弱,面色白皙,低眉顺目,静默不语,像一枝默默含羞的杏花。

应飞道:“姑娘辛苦了,大半夜的还给我们张罗出一大桌子菜。”

杏花摆了摆手,抿嘴微笑。

应飞道:“能听不能说,也怪可怜的。”又问道,“你也是山西汾阳人?”

杏花点了点头。

应飞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递到杏花眼前,杏花见了,连连摇手。应飞笑了笑,抓着杏花的手,将铜板塞到她手里,道:“再去烫一壶酒来,我们要出去一趟。”

杏花攥着铜板,满脸担心。

应飞道:“我要去确认一个人的身份,这件事耽搁不得。”说着冲摊在藤椅上的文弱青年一努嘴。

杏花打量了那人几眼,忽然轻抽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比划起来。

“杏花姐姐,你怎么了?”岳亭见杏花红涨着脸咿咿呀呀的娇憨样子,不由得心摇神荡。

“你认得他?”应飞问。

杏花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了柜台上的账本和一支秃秃的铅笔来,趴在桌上写写画画。应飞和岳亭凑上前去,见账本背面的空白处写着:“我冈来时,走失半倒,脚尖受伤,玉到孙医生,代我到他家,上药,包扎。”

“这小子姓孙,还是个医生!肯定就是孙时,头儿你果然没猜错。”岳亭兴奋地戳戳满是错别字的账本,又问杏花道,“你去过他家?”

杏花点了点头,提笔写道:“騰龍巷14号。”

“騰龍巷!这地方我知道,离济昌医院不远,离这儿也不远。”岳亭道。

“去瞧瞧吧。”应飞站起身来。

“现在就去吗?”岳亭望着桌上的鸡汤,咂了咂嘴。

“现在。”应飞的语气不容置疑。

岳亭无奈地耸耸肩,拎着相机晃晃悠悠走出雅间,杏花随后跟上,应飞走在最后,合上房门,又吩咐杏花道:“他若醒了,就告诉他,《世局报》的应飞会替他伸冤。”说罢潇洒地挥挥手,转身踏入夜色。

杏花目送应飞离开,在门外伫立良久,才轻轻冷笑一声,关好酒馆大门,走到后院,清清嗓子道:“都出来吧。”

屋檐下人影晃动,一个圆脸大眼的少年像蝙蝠一样轻飘飘落在井沿上,软糯糯地笑道:“花姐姐,你这么一打扮,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呀。”

“杏花”轻笑一声,伸手提住颔下皮肤,用力一扯,轻薄柔软的面具轻轻弹落,露出一副皓齿明眸的绝世姿容。“千面罗刹”花如映揉揉酸胀的面皮,一伸手捏住那少年的脸蛋,咬牙道:“小东西,老娘有那么老吗?”

“啊……痛痛痛!快放手,快放手,花姐姐绝世独立,倾国倾城,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春风……”少年咧着嘴连声告饶。

“唉,好好一个孩子……”花如映笑眯眯松开手,叠起双指,在少年脸蛋上轻轻一弹,回头望着夜色迷蒙的屋顶,叱道,“都被你那个骗子哥哥教坏了。”

“咳咳。”一个身穿咖色小格子西装的青年一脸无奈地从房檐上垂下双脚,晃着一对亮油油的小牛皮鞋道,“花姐姐太高看我了。‘九臂哪吒’薛小容这种神偷怪盗,一出生就是满肚子黑水儿,哪用得着我来教。”

薛小容扁着嘴,揉揉脸蛋,满怀恶意地为哥哥辩白:“花姐姐别怪罪哥哥,他天天夸您千年不老,万年长青。”

“你敢骂我是王八?”花如映脸色一寒。

“哎呦,原来这是骂人的话啊。”薛小容忽闪着水盈盈的大眼睛道,“难怪江湖人都管哥哥叫‘九舌张仪’,我还以为是夸他骗术高超,原来是说他骂人不吐骨头啊。”

“九舌张仪”薛恕气得直扯头发。

“那个……”倚着柴房大门的布衣少年扶额道,“要不……先说正事吧,我妹妹可还在虎狼窝里潜着呢。”这少年虎背蜂腰螳螂腿,生就一副铁打的筋骨,此时却一脸忧色搓着手,有些羞涩地咬着嘴唇道,“那个应飞真的上当了吗?”

薛小容笑嘻嘻道:“成勇哥哥,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哥啊,玉淑妹妹已经是我们的同伴,哥哥绝对不会让她身涉险地的哟。”

薛恕跃下屋檐,拍拍成勇肩膀道:“放心,那个应飞已经掉进我挖的坑里了。”

“可他毕竟是贼鹰啊。”成勇还是有些忐忑,“几年前贼鹰在江湖上名头很冲,凡是豪商巨寇犯下的案子,不论多精巧的局,他总能看出破绽,挖到证据……”

“他还总是拿着这些证据去敲诈勒索,只要凶手愿意破财免灾,他便不去告发,甚至还能帮忙把罪名转嫁到别人头上。”薛恕笑道,“江湖人对他恨之入骨,所以才给他取了‘贼鹰’这么个绰号。两年前他得罪了‘天目冥王’,在江湖上无法容身,才躲到屏州来当了个记者。现在的应飞格外在乎自己的名声,为了成名,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的委托人做过他的棋子,也了解他的性子。你只管放心,所有关节我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你要考虑的,就是怎样对付那个血刃童子岳亭。”

“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成勇干脆地说。

“好。”薛恕笑着拍拍成勇的肩膀,“该出发了,咱们要赶在应飞之前到。”

夜已深了,应飞叼着一支烟,不紧不慢地走在狭窄的小巷里,默默走过三个路口,才伸了个懒腰道:“有人想玩我,我就好好跟他玩玩。”

“什么意思?”岳亭一怔。

应飞话锋一转,问道:“我在屏州城的名声怎么样?”

岳亭莫名其妙,呆了呆,答道:“人人都说您眼光独到,文锋犀利,精明睿智,胆大心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记者。”

应飞笑道:“是呀,正因为如此,才有人故意把这条新闻送到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