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具木乃伊的谈话(第4/5页)

“对不起,”这时庞隆勒医生用手轻轻拍了拍埃及人的胳膊,说道,“请原谅,先生,我能打断你一下吗?”

“当然可以,先生。”伯爵一边回答一边挺直了身子。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医生说,“你刚才讲那位历史学家亲自纠正关于他那个时代的传说。那请问先生,按平均数计算,这些神秘经正确的部分通常占多大比例?”

“神秘经,正如先生你恰当地称呼,通常被发现与未经重写的史书本身所记载的内容完全一致;也就是说,迄今所知的这两者中之任何一种的任何一点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完全彻底的大错特错。”

“可是,”医生继续道,“既然你在陵墓中至少过了5000年这一点非常清楚,那我当然认为你们那个时期的历史(如果不是传说)对世人普遍感兴趣的一个话题,即上帝创世这个话题,也是足够清楚的,正如我假定你也知道的一样,上帝创造这个世界仅仅发生在你们那个时代大约1000年前。”[2]

“你说什么,先生!”阿拉密斯塔科伯爵问道。

医生把他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但只是在加了大量解释之后,那位异乡人才终于明白了这番话的意思。最后他吞吞吐吐地说:

“我承认,你提到的那些概念,对我来说完全新颖。在我那个时代,我从不知道任何人怀有这么新奇的怪念头,竟认为宇宙(或者说这个世界,如果你们愿意这么说)有一个开端。我记得有一次,而且只有那么一次,我听一位智者隐隐约约地暗示过有关人类起源的事。这位智者使用了你们所使用的亚当(或者说红土)这个字眼。但他是从广义上使用这个字,与从沃土中的自然萌发有关(就正如上千种低等生物自然萌发那样),我是说五大群人类之自然萌发在这个星球上五个几乎相等的不同区域同时发展。”

这时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耸了耸肩头,其中一两位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神情触了触他们的额顶。西尔克·白金汉先生先是轻蔑地看了阿拉密斯塔科的后脑勺一眼,接着又看了他前额一眼,最后发表议论如下:

“你们那个时代寿命的长度,加之你所解释的那种分期生存的偶然实施,肯定都非常有助于知识的全面发展和积累。因此我敢说,与现代人相比,尤其是与新英格兰人相比,我们应该把古埃及人在所有科学项目方面的不发达完全归因于他们头盖骨较大的体积。”

“我再次承认,”伯爵非常谦和地说,“我对你的话又有点不知所云。请问你说的科学项目指的是什么?”

于是我们七嘴八舌地为他详细讲述了骨相学之假定和动物磁性说之奇妙。

听完我们的介绍,伯爵谈起了几件轶事,这些鲜为人知的往事证明,加尔和施普尔茨海姆[3]的骨相学在早得几乎已被人遗忘的年代就曾经在埃及兴盛并衰落,而与创造了虱灾蝗灾及其他许多类似神迹的底比斯法师那些真实的奇迹[4]相比,梅斯默尔[5]那套动物磁性说真是不足挂齿的雕虫小技。于是我问伯爵,他那个时代的人是否能计算出日食月食。他非常傲慢地一笑,回答说能够。

这使我有点难堪,但我接着又问他一些有关天文学知识方面的问题。这时我们当中的一位还没开口过的成员把嘴凑近我耳边低声说道,关于这个话题,我最好去查阅托勒密的书(托勒密是谁)[6],另外再读读普卢塔克的《月相说》。

于是我问木乃伊关于凹透镜和凸透镜,并大体上问他关于透镜的制造。可不待我把问题问完,那位寡言先生又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求我看在上帝的份上务必翻一翻狄奥多罗斯的《历史丛书》。至于伯爵,他只是以问代答,反问是否我们现代人拥有能使我们雕出埃及贝雕风格的显微镜。我正在思考该如何作答,小个子庞隆勒医生突然以一种令人惊奇的方式插了进来。“请看看我们的建筑!”他高声嚷道,两位怒不可遏的旅行家拧得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没能制止住他丢人现眼。

“请看,”他热情洋溢地高喊,“请看看纽约的鲍林格林喷泉!如果这看起来太大,那就先看看华盛顿的国会大厦!”这位好心的小个子大夫接着便详细谈论起他所提到的那座建筑之宏大。他解释说,单是那门廊就装饰有整整二十四根大圆柱,圆柱直径为5英尺,间距为10英尺。

伯爵说,他遗憾的是一时间记不起阿佐纳克古城那些建于史前时代的主要建筑中任何一座的精确尺寸,只记得他进入陵墓之前,那些建筑的废墟依然耸立在底比斯城西面辽阔的沙土平原上。不过(说到圆柱门廊),他想起了底比斯郊外一个叫卡纳克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神殿,该殿的门廊由一百四十四根圆柱构成,每根圆柱的周长为37英尺,柱与柱之间相距25英尺。从尼罗河边到那个门廊要经过一条2英里长的通道,通道两边建有20英尺高的狮身羊头像、60英尺高的各类雕像和100英尺高的方尖塔(像他所能记清楚的那样)。神殿本身的一个侧面有2英里长,而神殿方圆大概共有七个侧面。其墙壁内外都绘满了艳丽的图画,其间描绘有难解的字符。他不能妄自断言那些墙内能建下五十座还是六十座医生所说的国会大厦,但他说要塞进两三百座那样的大厦肯定会碰上点麻烦,因为卡纳克神殿毕竟是一座微不足道的小建筑。然而,他(伯爵)不能昧着良心拒绝承认医生所描述的鲍林格林那座喷泉之精巧、之壮观、之超凡绝伦。他被迫承认,无论在埃及还是在其他地方都不曾见过类似的建筑。

这时我问伯爵他对我们的铁路想说点什么。

“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他回答。它们很不结实,设计相当不合理,结构也粗陋笨拙。它们当然不能够比拟古埃及那种庞大的、水平的、笔直的凹沟铁道,古埃及人曾在上面运送过整座整座的神庙和150英尺高的完整的方尖塔。

我谈到了我们强大的机械动力。

他承认我们对机械略有所知,但又问我该用什么方法把拱墩放上哪怕是小小的卡纳克神殿的过梁。

对这个问题我决定听而不闻,并继续问他是否对自流井有任何概念。可他只是扬了扬眉头,而格利登先生则使劲朝我眨眼睛,并悄声告诉我受雇在大绿洲钻井找水的工程师们最近已经发现了一口。

于是我提到了我们的钢。但那位异乡人翘起他的鼻子,问我们的钢是否能雕刻方尖塔上那种全凭铜制利器雕刻出的线条清晰的浮雕。

这下把我们问得张口结舌,于是我们认为最好是把话锋转向形而上学。我们派人取来一本名叫《日晷》的刊物,选读了一两章关于某种不甚明了,但却被波士顿人称之为“伟大运动”或“进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