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纸盒子(第2/6页)

“《每日记事报》就谈了这么多,”我读完报纸之后,福尔摩斯说。“现在我们来谈谈我们的老朋友雷斯垂德吧。我今天早晨收到一封他的来信。信中说:

‘我觉得你对这样的案件非常在行。我们正在竭力调查此事,却发觉工作没有任何进展。我们当然都打过电话去贝尔法斯特邮局询问。可那天邮寄的包裹很多,根本记不清楚寄件人的长相和姓名。这里有一只半磅重的甘露烟草盒子,可我们毫无头绪。依我看医学院的学生确实嫌疑最大,假如你能抽出一点儿时间,我很乐意在这里看见你。我每天要么在这宅子里,要么在警察所。’

“华生,你觉得如何?你可以顶住炎热跟我去克罗伊登一趟吗?你的记事本看来又能增加一页新的内容了。”

“我正想干点儿什么呢。”

“很快就有事情做了。你按一下铃,让他们将我们的靴子拿上来,再出去叫一辆马车。我这就换好衣服,再将烟丝盒子装满,随后就到。”

我们上火车之后,还下了一会儿雨。克罗伊登并没有想象中的热气逼人。事先福尔摩斯已经发了电报,因此雷斯垂德早已在车站准备迎接我们。他与往常一样,看起来精明极了,一副侦探的样子。走了足足五分钟,我们终于走到库辛小姐居住的十字大街上。

十字大街很长,两旁是两层楼的砖房,整齐而清洁,屋前是已被人踩成白色的石阶,门口站着几个闲谈的系着围裙的妇女。走了半条街之后,雷斯垂德走上去敲一家的大门。一个年幼的女仆开了门。在她的引领下,我们来到前厅,库辛小姐正坐在那里等着。她看起来面貌温和,眼睛很文静,头发是灰色的鬈发。她的膝上放着一只没有绣完的椅套,身边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有各色丝线的篮子。

“那令人恐惧的东西在外屋,”雷斯垂德走进去的时候,她说,“你最好把它们都拿走。”

“库辛小姐,会拿走的。之所以放在这儿,是让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当着你的面看一看。”

“先生,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

“也许他会问你一些问题。”

“我已经说过了,这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问我又有什么用呢?”

“是这样的,太太,”福尔摩斯安慰道,“我知道,这件事已经让你十分气恼了。”

“是的,先生。我一直喜欢安静,过着隐居的生活。现在我的名字出现在报上,警察到我家里来,这真是少见的事情。我不愿意再见到这东西。雷斯垂德先生,倘若你要看的话,请到屋外去看吧。”

我们来到一间在屋背后小花园里的小棚子,雷斯垂德走过去拿出一个黄色的硬纸盒,一张牛皮纸以及一段细绳子。小路尽头有个石凳,我们一起坐在石凳上。福尔摩斯将雷斯垂德拿来的东西仔细察看。

“绳子非常特别,”说着他将手中的绳子举到亮处,用鼻子闻了闻。“雷斯垂德,你看这绳子是什么做的?”

“绳子涂过柏油。”

“完全正确。是一根涂过柏油的麻绳。看来,你也注意到了,库辛小姐是用剪刀将绳子剪断的。这一点能通过绳子两端的磨损看出来。这点很重要。”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重要。”雷斯垂德说。

“绳结原封未动,这就是重点。还有,这个绳结打得很特殊。”

“看起来很精致。我注意到这一点了。”雷斯垂德自得地说。

“好吧,绳子的问题就先说这么多,”福尔摩斯笑着说,“接下来看包裹纸。这张牛皮纸上有一股明显的咖啡味。什么,没有检查过包裹纸?确实没有检查过。上面的地址写得很潦草:‘克罗伊登十字大街S.库辛小姐收。’是用笔头很粗的钢笔写的,可能是一支J字牌的钢笔,但是墨水很差。‘克罗伊登’一词原来写的是字母‘i’,字母‘y’是后改的。通过字体来看,这个包裹显然是男人寄出的,此人识字并不多,对克罗伊登镇也并不熟悉。分析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盒子是一个半磅重的甘露烟草盒子。盒子除了左下角有个指印外,没有其他明显痕迹。里面装的粗盐原本是用来保存兽皮或其他粗制商品的。这奇怪的东西就埋在盐里。”

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将两只耳朵皮放在膝头上认真观察,雷斯垂德和我一人一边,弯下身子,时而看一眼这可怕的遗物,时而又望着福尔摩斯的那张迫切而深沉的脸。终于,他将它们重新放回盒子里,坐在那里独自沉思了一会儿。

“你们肯定都注意到了,”他最后说,“那两只耳朵并不是一对。”

“是的,我们注意到了。但是,假如真是解剖室学生的恶作剧的话,对他们来说,挑两只不成对的耳朵并不困难。”

“是的。但这并不是一个恶作剧。”

“你能确定吗?”

“如果按照推测,不可能是恶作剧。如果是解剖室里的尸体,应该是注射过防腐剂的。而这两只耳朵完全没有这种痕迹,是非常新鲜的,是用一种钝器割下来的。假如是学生干的,情况不会如此。还有,如果是学医的人,是不会使用粗盐防腐的,会用石炭酸。再重申一遍,这并不是恶作剧,而是一桩严重的犯罪案件。”

福尔摩斯说完话,脸色开始严肃起来,这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这段冷酷的开场白让我们心中有了某种奇异而不可名状的恐怖阴影。但是,雷斯垂德摇摇头,似乎半信半疑。

“的确,恶作剧的说法现在看来是不合理的,”他说,“但是另外一种说法就更难以成立了。我们都知道,这位小姐在彭奇始终过着一种体面而平静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二十年。这段时间,她几乎整天守在家里。罪犯为什么要将犯罪证据寄给她呢?尤其是,她与我们一样,对这件事情知道得并不多,莫非她是个演技非常高明的女演员?”

“这个问题就是我们必须要首先解决的,”福尔摩斯回答说,“至于我呢,我准备这样着手。我觉得我的推论是正确的,并且这看起来是一桩双重谋杀案。一只形状纤巧,穿过耳环,是一个女人的耳朵。另一只晒得很黑,已经变了颜色,也穿过耳环,是一个男人的耳朵。这两个人很可能已经死了,不然他们的遭遇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包裹是星期四上午寄出的。今天是星期五。那么,可以推断,悲剧大约发生在星期三或星期二,也许更早一些。假如这两个人已经被杀,那么,将这谋杀的信号送给库辛小姐的就一定是凶手。我们暂且这样设想,那个寄包裹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之所以将包裹邮寄给库辛小姐,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到底这个道理是什么呢?一定是在暗示她,事情已经办完了,也可能是为了让她更加痛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就应该知道这个寄件人是谁。她到底知不知道呢?我在怀疑。假如她知道的话,为什么又要通知警察呢?她完全可以将耳朵埋掉了事,谁也查不出来。假如她想包庇罪犯的话,就应该这样做。可是,假如她不想包庇他的话,她就应该会说出他的姓名。这就是案件的症结所在,也是需要我们去查明的问题。”福尔摩斯说话的声音高而急,茫然地瞪着外面的花园篱笆,可是突然,他又轻快地站起身来,向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