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经纪人的书记员(第4/6页)

这位证券经纪人的书记员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讲完他的奇异经历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后来,歇洛克·福尔摩斯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接着向后仰靠在座垫上,脸上露出一种满足的表情,他好像一位刚刚啜入第一口美酒的品尝家似的,好像有话要说。

“听起来相当不错,是不是,华生?”他说道,“我对这件事情的许多方面都很感兴趣。我想你一定会认同我,我们这就到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临时办公室走一趟,拜访一下阿瑟·平纳先生吧。对我们来说,这将是一次非常有趣的经历。”

“但是我们怎样去才不会被他怀疑呢?”我问道。

“啊,这很简单,”霍尔·派克罗夫特高兴地回答,“我带你们两个人去见他,告诉他你们是我的朋友,也想找份工作。这样说是不是显得自然一些?”

“当然,这样说很好,”福尔摩斯说道,“我很想见一见这位绅士,看看我是不是能从他那小小的把戏中理出个头绪来。我的朋友,你的做法如此难能可贵,你到底是有什么本领啊?也许可以……”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并咬着手指甲,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窗外,再也没说一句话,直到我们抵达了新大街。

晚上七点钟,我们三个人散着步,来到了位于科波莱森街的五金公司的办公室。

“我们来得早,一点用处也没有,”我们的委托人说道,“很明显,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见我,因为除了我们说好的那个时间,这个房间根本就没有人。”

“这倒是值得注意的。”福尔摩斯说道。

“啊,听我说!”这位书记员突然小声叫喊道,“走在我们前面的那个人就是他。”

他伸手指向前面一个身材矮小、长相黝黑、衣服整洁的人。这个人正慌张地在街对面快步奔走着。街对面有一个孩子在卖晚报,他从马车和公共汽车之间穿过来,走过去从那个孩子手里买了一份晚报,然后拿着晚报走进一座楼里。

“他到那儿去了!”霍尔·派克罗夫特喊道,“他进去的那座楼就是那家公司的办公室所在地。跟我来吧,我会尽量让事情进行得容易些。”

我们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进了大楼。我们爬上五楼,来到一个房间前,房门半开半掩,我们的委托人走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让我们进去。我们进入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基本没有什么摆设,就像霍尔·派克罗夫特之前说过的那样。仅有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那个我们曾在街上看到的男人,他正在看那份晚报。当他抬起头来,我们看见了他的脸。我突然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悲痛的一张面孔,不仅仅是悲痛,简直就是极端恐怖的表情,就像是人面临生死关头时脸上的那种表情。他的脸色死白,就像鱼肚子一样,额角上冒着汗珠,双眼瞪得大大的,紧紧地盯着书记员先生,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我们的向导看到他也不禁露出惊异的表情,就好像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东家的脸上。

“你脸色不好!平纳先生。”霍尔对他说道。

“是的,我有点不舒服。”平纳回答说。很明显,他正在竭力恢复镇静。他舔了舔干燥的双唇,才再次开口问道:“你带来的这两位绅士是谁?”

“这位先生是哈里斯,来自伯蒙奇,这位是本镇的普赖斯先生。”我们的委托人反应很快,他随口编出了两个名字应付他,“他们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们的工作经验很丰富。因为前不久他们失业了,现在希望可以在你的公司里找份工作。”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平纳先生勉强笑了笑,大声说道,“对了,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的。请问哈里斯先生,你从事的工作是什么呢?”

“我是一个会计师。”福尔摩斯回答说。

“啊,好,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那么,普赖斯先生,你呢?”

“我是一个书记员。”我回答道。

“我希望公司能够录用你们,一旦我们有了决定,我会马上通知你们。现在请你们先回去吧,看在上帝的面上,让我安静一下吧!”

最后几句话他说得声音很大,好像他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了。福尔摩斯和我互相看着对方,而霍尔·派克罗夫特则向桌前迈了一步。

“你忘了吗,平纳先生?我们之前说好的,我今天来这里听你的吩咐。”他说道。

“是的,派克罗夫特先生,我记得。”他恢复了比较冷静的口气说道,“你可以在这里和你的朋友们稍等片刻,如果你们不会觉得不耐烦,那请等我三分钟,之后我一定会完全听从你们的吩咐。”他礼貌地站起来,向我们点了个头,然后从房间另一侧的一扇门走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门。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福尔摩斯低声问道,“他不会逃走了吧?”

“这不可能。”派克罗夫特回答说。

“怎么不可能呢?”

“因为那扇门通往里面的套间。”

“套间没有其他的出口吗?”

“没有。”

“里面有家具吗?”

“在昨天还是没有的。”

“那么,他在里面究竟做些什么呢?我真是有点摸不到头脑,这个平纳先生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是什么事让他受到惊吓,以至浑身颤抖呢?”

“他可能是怀疑我们的身份,怀疑你是侦探。”我提醒他。

“一定是这样。”派克罗夫特也这样认为。

福尔摩斯却摇了摇头。“我们进房间之前,他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所以他不是被我们吓坏的。”福尔摩斯说道,“可能是因为……”这时,一阵响亮的敲门的声音从套间门的那边传出来,打断了福尔摩斯的话。

“他为什么自己在里面敲门?”书记员问道。

敲门声又响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我们的心中充满了怀疑,眼睛盯着那扇关着的门。我看了一眼福尔摩斯,他的面容严峻,非常紧张地俯身向前。突然,里面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喉头咕噜声,又传出了一阵敲打木器的咚咚声音。福尔摩斯像疯了一样向前冲去,猛撞那扇门。但是门已经从里面闩上了。我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和福尔摩斯一起撞门。突然,一个门合叶断了,再撞一下,另一个合叶也断了。门应声倒下,我们冲了进去,套间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一时间,我们都呆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很快我们就发现,在靠近门的屋角那里还有一个小门。福尔摩斯快步走过去,推开门,地板上有一件外衣和背心,门后有一个挂钩,挂钩上有一根有弹性的裤子背带,背带勒在一个人的脖子上,这个人就是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他的双膝弯曲,整个身体弓成了一个非常可怕的角度。他的脚后跟敲打着木门,咚咚作响,原来我们的谈话就是被这个声音打断的。我上前抱住他的腰,将他向上举起,那根背带早已勒进了他发青的皮肤中。福尔摩斯和派克罗夫特解下了背带,我们把他抬到了外屋,放在地上。他的面色如土,嘴唇发紫并打着颤,呼吸微弱。他与五分钟前的样子完全不同,一副让人惊骇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