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希米亚丑闻(第2/8页)

“这件事确实相当神秘,”我说,“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还没有事实的论据。在还没得到事实论据之前就作出推测,那是极大的错误。有些人总是找些事实强拉硬套地适应自己的理论,却不让自己的理论和事实相适应。不过凭借现在这张便条,你看你能从上面看出些什么来?”

我开始仔细地检查这张便条和便条上的字迹。

“这张条子的书写者应该很有钱,”我模仿着福尔摩斯的推理方法,试探着说道,“半个克朗也应该买不到一沓这种纸质尤其结实和挺括的纸。”

“尤其——不错,就是这两个字,”福尔摩斯说,“英国造的纸从不会这样。你把它举起,对着亮处看看。”

我随即这样做了。在纸质的纹理中我发现了一个大“E”和一个小“g”、一个“P”和一个“G”以及一个小“t”叠在一起。

“你知道它的意思是什么吗?”福尔摩斯问道。

“那肯定是制造者的名字,或者说,这应该是他名字里的一些字母。”

“不,不是这样,大‘G’和小‘t’的意思是‘Gesellschaet’,是德文里的‘公司’的意思。这就如同我们的‘Co.’这样的惯用缩写词一样。‘P’的意思当然是‘Papier’——‘纸’。最后是‘Eg’这两个字母。我们可以翻一下《大陆地名词典》。”

一本相当厚的棕色皮的书被他从书架上拿了下来。“‘EglowEglonitz’,没错,就是它,‘Egria’。它当然在说德语的国家里——那就波希米亚,距离卡尔斯巴德并不远。因为瓦伦斯坦在此地去世而闻名,这里的玻璃工厂和造纸厂也非常有名。哈,哈,伙计,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他的眼睛发出一闪一闪的光彩,他那得意的神色在他刚刚喷出的一大口蓝色烟雾中显现出来。

“这是波希米亚制造的某种纸。”

“没错。这张纸条就是一个德国人写的。你是否对‘您的事迹,传之甚远,我们均十分熟悉。’的句子结构感到奇怪?这种语法是法国人或俄国人所不具备的,乱用动词是只有德国人才干的事情。所以,我们现在要干的就是搞清楚这位用得起贵重的波希米亚纸写字、对我们示以面具的德国人究竟想要干什么。看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来了,疑团应该很快就会解开了。”

就在他说话之时,一阵阵清亮的马蹄声掺和着车轮摩擦路旁镶边石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剧烈的门铃声跟着响了起来。

“是两骑马车的声响。”福尔摩斯吹了下口哨,对我说。“是的!”他眼睛瞟了一眼窗外,肯定地说,“一对漂亮的马拉着一辆可爱的小马车,每匹马都能值一百五十畿尼。华生,如果不出现什么意外,这个案子肯定值很多钱。”

“福尔摩斯,我好像得走了。”

“别见外,医生,你就在这儿待着。如果我失去了自己的包斯威尔一般的助手,我将很难从容应对。这是个看起来非常有趣的案子,错过它可真是很遗憾。”

“但你的委托人……”

“这个不用管。我需要你在身边,他可能也一样需要你的帮助。人来了,你就在扶手椅子里坐着,华生,仔细观察下我们吧。”

一阵又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传进我的耳朵里。从楼梯上一直传到过道上,最后在门口猛地停止,又响亮又让人感到精力十足的叩门声接着响了起来。

“请进吧!”福尔摩斯说。

随后走进来一个人,他的身材至少也在六英尺六英寸以上,胸部壮硕,四肢孔武有力。他穿着华丽的衣着。但在英国人看来,那看起来华丽的装束多少显得有些庸俗。宽阔的羔皮镶边镶在他的袖子以及双排纽扣的上衣前襟的开衩部分,用猩红色丝绸做衬里的深蓝色大氅就披在身上,领口则是一只用单颗绿宝石镶嵌的火焰形的饰针。他的脚上是一双皮靴,一直高到小腿肚的部位,深棕色毛皮在靴口上镶着,整个外形都给人以粗野奢华的深刻印象。他手上托着一顶大檐帽,一只盖过颧骨的黑色遮护面具戴在他的上半张脸上。他应该是刚刚整理过脸上的面具,在刚进屋时,他的手还停留在面具上。从他下半边脸看,嘴唇又厚又下垂,下巴长而直,给人的直观印象就是这个人有一种类似于顽固的果断,性格非常坚强。

“我写的条子你收到了吗?”他问道,嗓音深沉而沙哑,有着相当浓重的德国口音。“我来拜访你之前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福尔摩斯,似乎拿不准和谁说话。

“坐吧,”福尔摩斯说,“这位华生医生是我的朋友和同事。他常常能为我办案子提供帮助。对了,请问您如何称呼?”

“我是德国的冯·克拉姆伯爵,波希米亚的贵族。我想,你的朋友——这位先生,应该是位十分审慎的绅士,我这件十分重要的事也可以托付给他。要不然,我可否和你单独谈?”

我马上站起身来,但福尔摩斯一把把我的手腕抓住了,拉我回到了刚才的扶手椅中。“和我们两个一起谈吧,否则就算了,”他对来访者说,“只要您能对我说的,在这位先生跟前都能说。”

伯爵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首先,我希望你们二位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两年,两年后当然就无关紧要了。但就目前来说,说它能够影响整个欧洲历史也不为过。”

“我保证保守秘密。”福尔摩斯回答道。

“我也一样。”

“希望你们不要介意这面具,”我们这位陌生的来访者继续说道,“我是奉命来访,派我来的贵人不希望你们知道他是谁,所以请原谅我刚才所讲的绝非我真正的称号。”

“我已经知道了。”福尔摩斯冷漠地回答道。

“情况相当微妙。一切预防措施都可以采取,只要这件事情不会成为丑闻,否则某个欧洲的王族将会遭到严重的损害。诚实点说,波希米亚世袭国王,也就是伟大的奥姆斯坦家族,将会因为此事而受到牵连。”

“这再清楚不过。”福尔摩斯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坐进扶手椅里,闭上了眼睛。

在来访者的心里,全欧洲对问题分析得最透彻的推理者和精力最充沛的侦探等头衔的拥有者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但这个人那倦怠且懒洋洋的神态却让我们的来客以一种非常明显的惊讶目光看着他。福尔摩斯慢吞吞地再次张开双眼,看着他面前强壮的委托人,不耐烦地说道:

“如果陛下愿意把案情说得更明确一点,我想我能更好地为您效劳。”

这人突然激动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接着,几乎带着一种绝望的神情,他扯掉脸上的面具,扔到了地上。